在张掖的那一晚,我睡得特别死。
没做梦,没惊醒,就像一块石头沉在水底。
第二天是被自己憋醒的,睁开眼,窗外还是黑的,廉价旅馆的窗帘跟纸糊的似的,透着对面楼道的声控灯光。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块黄色的水渍,脑子里空空的。
丹霞的伤疤,地球的伤疤,我的伤疤。
那些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留下什么痕迹,就像风吹过沙丘。
和解了,就没那么疼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货运APP。
一个去兰州的单子,运一批苹果。
不远,四百多公里。
运费不高,但方向,对。
向东。
我接了单。
从张掖到兰州,车子驶出河西走廊,路两边的景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丰润起来。
不再是那种让人心慌的戈壁黄,土地开始有了颜色,有了庄稼的绿色,有了村庄的炊烟。
我甚至看到了一条河,浑浊的,黄色的,但它在流淌。
有水,就有人气。
我把车窗摇下来,风里不再只有沙土的味道,有了一丝湿润的水汽。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黄河。
但那一刻,我感觉离“人间”又近了一步。
到兰州卸完货,已经是深夜。
我把解放J6停在了一个巨大的物流园停车场里,这里简直就是货车司机的联合国,各种牌照,各种方言。
我累得像条被抽了筋的狗,只想立刻躺平。
可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是那种空了太久,带着点痉挛的饿。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来之前,在服务区听一个甘肃老哥吹牛逼,说兰州的牛肉面,不是你随便什么时候去吃都行的。
他说,那碗面的灵魂,在头锅汤。
太阳没出来之前,用最新鲜的牛骨和几十种香料,熬出来的那第一锅汤。
鲜得能把人魂儿都勾走。
去晚了,汤兑了水,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这个念头,像个钩子,一下子就把我心里那条叫“馋”的虫子,给钓了出来。
我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半。
我决定,去他妈的睡觉,老子要去喝头锅汤。
我跟旁边一个还没睡的本地司机打听了一下,哪儿的牛肉面最地道。
他睡眼惺忪地给我指了个地方,说是一家老字号,几十年了,想喝头锅汤,四点就得去排队。
我锁好车,套了件外套,走了将近三公里。
凌晨四点的兰州,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是凉的,带着一股干燥的,黄土高原特有的味道。
我找到了那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