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正盯着账簿上的河道图,后堂的横梁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捕头猛地抽刀:“谁在上面?”
横梁上垂下条青布带,一个身影翻身落下,竟是那个被押来的青布衫后生。他手里攥着片撕碎的账本纸,纸上的墨迹还没干:“这河道图是假的!真正的暗渠入口,在墨砚斋后院的老梅树下——苏伯父故意让我引你们看假图,好拖延时间转移盐引!”
沈砚之心头一震。方才搜查后院时,那棵老梅树的根部确实有新翻的泥土,当时只当是园丁松土,此刻想来,竟是动了手脚。
后生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半朵荷——不是东宫禁军的徽记,是先皇后旧部特有的暗纹。“我不是苏伯父的人,是李大人派来的暗卫。”他抹了把脸,露出额角块淡青色的胎记,与柳郎眉骨处的印记一模一样,“柳郎临终前说,苏伯父背后还有人,那盐引上的私印是仿的,真正的主使,是当年负责查秀才坠河案的京兆尹。”
捕头手里的卷宗“啪”地掉在地上。三年前那位京兆尹,正是三皇子的心腹,上个月刚以“清君侧”有功,升了户部尚书。
此时,李大人从老梅树下挖出个铁盒,盒里装着卷泛黄的供词,是当年捞尸的渔夫所写:“亲眼见京兆尹让人将秀才推进河,怀里还揣着本记满盐商名录的账册……”供词末尾的朱砂印,竟是柳苏氏那枚断簪的玉印——原来她捏碎玉簪,是为了用碎玉当印泥,封存这纸供词。
沈砚之忽然想起柳苏氏暗格里那株白梅帕子。白梅是京兆尹府里的名花,每年花开时,他都会办赏花宴,而柳苏氏的亡夫苏文,正是那年赏花宴上,唯一一个敢当众指出京兆尹贪墨的秀才。
“柳苏氏染缸里的朱砂,根本不是调毒药。”后生指着铁盒里的另一卷绢纸,“是苏文当年偷偷记下的盐商名单,用朱砂混着靛蓝写在绢布上,只有浸在染缸的颜料里才能显形——她故意在染缸里加朱砂,就是等着有人能发现这层秘密。”
李大人突然“咦”了一声,供词背面还粘着片撕碎的帕子角,上面绣着极小的“文”字,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孩童绣的。“这针脚……跟真柳燕给幼主缝的襁褓针脚一模一样。”
沈砚之猛地想起真柳燕怀里的婴孩拍着半朵荷纹样的襁褓时,柳燕下意识护住婴孩掌心的动作。那时只当是护着胎记,此刻才惊觉,婴孩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暗红的朱砂——不是胭脂,是写盐商名录时蹭的颜料。
“真柳燕根本不是国舅府的人。”沈砚之声音发颤,“她是苏文的妹妹!当年苏文坠河后,她带着幼弟投奔国舅府,柳郎护着她,不光是为了幼主,更是为了保下苏家这脉最后的人。”
话音刚落,暗卫匆匆来报:“京兆尹府搜出了真正的盐引,还有一封信——是苏文写的,说他当年根本没坠河,是被柳郎救走,隐姓埋名成了墨砚斋的掌柜!”
沈砚之如遭雷击。墨砚斋掌柜的尸身……难道是苏文?
“掌柜的后颈有颗朱砂痣,”后生突然开口,“苏文小时候贪玩,被烛火烫过,正是这个位置。”
捕头疯了似的冲回柜台,扳过掌柜的头颅,后颈果然有颗暗红的痣。而那方带血的砚台,砚底“苏”字的刻痕里,嵌着点细碎的银粉——是苏文当年送给柳苏氏的定情银簪上的粉末,柳苏氏每次绣帕子,都会对着银簪描线。
“柳苏氏写的‘火’字,不是指苏伯父,是指京兆尹!”沈砚之捏紧那半块断墨,朱砂里的杏仁味突然散去,竟透出股淡淡的梅香——那是苏文生前最爱的墨香,“她故意用胭脂写字,就是要让人以为是女子手笔,其实那‘火’字的起笔,是京兆尹名字里的‘烨’字残笔。”
窗外传来马蹄声,李大人的暗卫押着个老妇人进来,竟是墨砚斋隔壁纸铺的掌柜娘。她怀里揣着个布包,打开来,是半截银簪,簪头的并蒂莲正好能与柳苏氏的断簪拼合:“三年前是我把苏文藏在纸铺地窖里……柳苏氏每次来送绣帕,帕子里都裹着盐商的新消息。她今早来送最后一方帕子,说‘该了的都该了了’,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活不成。”
布包里还有张字条,是苏文的字迹:“燕儿,护好幼主,也护好自己——你姐夫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做回苏文了。”
沈砚之望着那方染血的砚台,忽然明白,苏文根本不是被灭口,是故意死在墨砚斋。他用自己的死,把所有线索串成了网,就等着京兆尹自投罗网。而柳苏氏捏碎玉簪、写下“火”字,不过是配合他演完这场最后的戏。
后生突然指向账簿的夹层,里面掉出片干枯的合欢花瓣——与柳苏氏白梅帕子上的那片,纹路丝毫不差。“这是苏文和柳苏氏定情时夹在书里的花瓣,”他声音发哑,“他们说,等扳倒了京兆尹,就去城外种满合欢树。”
沈砚之抬头看向窗外,老梅树的枝头抽出了新芽,沾着晨露,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银。他忽然想起柳郎账册上那个拖长的“完”字,原来不是结束,是“圆满”——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守护,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终究在这一刻,结出了最干净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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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之正盯着那片合欢花瓣出神,捕头突然从苏文的尸身衣襟里摸出块玉佩。玉佩雕的是并蒂莲,中间裂了道缝,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过。“这玉佩……”捕头突然变了脸色,“跟三年前从那具‘无名浮尸’身上捞起的半块,能拼出完整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