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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又过(第2页)

那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时,狱里的老卒捎来消息,说当年看管那孩子的狱卒去世了,临终前托人送回块青石,上面刻着个“教”字,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在牵着什么往前走。那孩子把青石埋在李秀才的棺木旁,埋的时候发现土里混着些极细的冰纹线,是绣娘的线,想来是当年沈砚之埋下的“心”字石缝里的,被雪水冲了出来。

开春后,“砚语堂”来了个新学徒,是个眉眼像绣娘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块绣着“心”字的绢帕,说是母亲留的。那孩子教她刻的第一个字就是“心”,教到最后一笔时,小姑娘忽然说:“这笔画像姐姐的辫子,总往天上翘。”众人一听,都红了眼眶——绣娘生前,辫子的确总用红绳系着,翘在脑后。

沈砚之没再回来,但常有外乡客带来他的消息:说他在黄山刻过崖壁,字里带着松涛;在西湖边刻过石碑,字里裹着水汽;最近在漠北,用风沙磨石,刻的字带着股烈劲,却在最后一笔总留着点暖,像谁在远方向这边招手。

井里的月亮一年比一年清亮,红砂沉在井底,结成了层薄薄的朱砂,孩子们偶尔会舀一勺井水研墨,磨出的墨带着股甜,写在纸上,字里总像藏着颗会跳的心。

有个孩子在大青石上刻了幅画,画里老槐树、井台、葡萄架、石屋都在,还有个模糊的人影往远方走,地上的刻痕弯弯曲曲,一直绕到井里,变成条游鱼,鱼背上驮着个“心”字,正往月亮游去。

那孩子看着画,忽然明白沈砚之临走前刻的那道长痕是什么意思——不是拴着石头,是给石头留条路,让它心里的光,能顺着刻痕,走到想去的地方。

风掠过老槐树,卷起几片牵牛花的新瓣,落在那幅画上,像给游鱼添了对翅膀。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混着刻刀敲石头的笃笃声,一声一声,像在给这镇子的日子,刻着永不褪色的暖。

数年后的一个春日,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镇口,车帘掀开,走下来个身着素色长衫的男子,手里握着块温润的青石,石上刻着个浅淡的“归”字——是沈砚之。

他鬓角添了些霜色,眼神却依旧清亮,刚走到老槐树下,就被一串紫葡萄砸中肩头。抬头看,柳姑娘站在葡萄架上笑:“就知道你会回来,去年的葡萄留了种子,在‘心’字石旁发了芽。”

槐树根下的“心”字石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石旁果然冒出株葡萄苗,嫩藤缠着石缝,像在给石头系绿丝带。那孩子——如今已是镇上的“石先生”——正带着徒弟们在大青石上刻字,刻的是“砚语堂”三个字,笔锋里藏着李秀才的暖,沈砚之的稳,还有他自己那股不服输的劲。

“先生!”徒弟们认出沈砚之,手里的刻刀都停了。石先生放下刻刀,额头抵着沈砚之手里的“归”字石,像当年抵着“心”字石那样,半晌才说:“您刻的‘砚’字,最后一笔在井里发了芽。”

众人跑到井边,果然见井壁上长出丛青苔,顺着沈砚之当年刻的长痕蔓延,像给石头披了件绿衣裳。井水映着天,映着树,映着沈砚之的脸,水里的“心”字砚、“归”字石、青苔痕,混在一处,倒像幅会动的画。

卖菜阿婆的菜摊变成了“砚香铺”,铺子里摆着个旧竹篮,里面躺着块刻“菜”字的青石,是当年压钱的那块,如今被磨得能照见人影。阿婆坐在竹椅上,看着孩子们刻石,嘴里哼着新编的小调:“青石硬,人心软,刻个心字暖石头……”

苏卿卿的“砚医”名声传到了城里,有人专程来求她修一方祖传的名砚,她却摇头:“名砚有匠气,不如咱这井边的石头,带着活气。”说罢从怀里掏出块碎砚,是当年从李秀才柴房灰烬里捡的,经她修补后,刻痕里嵌着几粒金粉,正是“金星墨”里的,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个像绣娘的小姑娘,如今已能刻出冰纹线般细的刻痕,她给沈砚之看自己的新作:一方砚台,砚池里刻着朵牵牛花,花瓣上的纹路,竟和当年绣娘碎绢布上的针脚一模一样。“石先生说,绣娘的针,就是最好的刻刀。”她指着花瓣尖,那里刻着个极小的“绣”字,藏在露珠状的石窝里。

沈砚之在“砚语堂”住了下来,每天和石先生一起教孩子们刻石。他不再刻字,只教孩子们听石头的声音——用指腹敲敲,用耳朵贴贴,石头会说自己喜欢什么纹路,怕什么力道。“就像当年李兄教的,”他摸着井沿的青苔,“石头有魂,得顺着它的性子走。”

秋日里,京城的老秀才又来送消息,说宫里的太傅看中了镇上的砚,想召石先生去宫里刻砚。石先生却摇头:“俺的刻刀认井泥,离了这口井,刻出来的字会想家。”他让徒弟挑了两方砚送去,一方刻着井,一方刻着藤,砚底都刻着“根”字。

那年冬天,井里结了层薄冰,冰面映着石上的字,像把字冻成了透明的。孩子们趴在井边看,忽然发现冰下有串游动的影子,是几条小鱼,顺着沈砚之刻的长痕游来游去,鱼背上竟沾着点石粉,是新刻的“心”字砚磨下来的。

“石头的魂,钻进鱼里了。”最小的徒弟拍手笑。沈砚之看着冰面,忽然明白李秀才最后那笔为何拖得那么长——不是给石头擦眼泪,是给后来人指路,让心顺着刻痕走,总能走到亮处。

开春时,沈砚之在大青石上刻了最后一个字——“缘”。刻完放下刀,发现刀刃上沾着片紫葡萄皮,是去年的,不知被哪阵风吹来的。石先生捡起刀,在“缘”字旁边刻了个小小的“续”,刻痕轻得像呼吸。

风掠过井台,卷起几片新落的牵牛花辨,落在“缘续”二字上,像给这镇子的故事,盖了个温柔的章。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刻刀声,笃笃,笃笃,敲在石头上,也敲在每个人心上,像在说:日子还长,石上的字,要慢慢刻,慢慢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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