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站在船坞的出口,像一尊刚刚被拼凑完整的古董人偶。
新涂装的油漆在走廊灯光下泛着一种过于完美、近乎讽刺的光泽。
她抬起手,用一种近乎触摸毒药般的迟疑,轻轻拂过自己小臂上崭新的装甲。
那里,不久前还有一个被撕开的裂口。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金属表面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这个修复如初的部位,不是功勋章,而是一份贴在耻辱柱上的、无声的账单。
小狐狸猛然收起舰装,仿佛只要自己看不见,就不存在一样。
她忍着微微的眩晕,扶着墙壁,一点点走上楼。
脚步落在金属地板上,没有声音,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身愧疚凝结的冰面上,滑,冷,且随时会碎裂。走廊的灯光将她孤单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如同一个不断被拖拉又丢弃的残破玩偶。
食堂温暖的光线和隐约的饭菜香气从走廊尽头飘来——像一只温暖的手,却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寒。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在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阴影里彻底停滞。
她看到里面,同伴们围坐在一起,谈笑,咀嚼,主君坐在她们中间,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是一个她觉得自己已被永久开除出籍的,名为“日常”的世界。
她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令人焦虑的声响。
她尝试着抬起一只脚,肌肉绷紧,却如同深陷泥沼。最终,那脚步没有向前,反而向后退缩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握住而指节发白的手。
“只要进去,就能得到‘原谅’吗?”
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胸口开始明显地起伏。那不是疲惫,是一种濒临溺毙的挣扎。她闭上眼,似乎想隔绝这一切。
“嚯嚯,居然没有明确否认为指挥付出一切,反而是否认不会那种事情发生吗?马马他小姐,你这家伙~”
威尼斯开口扯着烂梗,马耳他红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回应,“那怎么了?难道就该让阁下陷入险境吗?还有!别叫本小姐马马他!”
“好了好了。”洛林忍着笑意打断对话。
那些声音如此鲜活,像摇曳的晴空与春日。
可春云最终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当食堂里的人声渐渐稀疏,直至最后一份餐盘被收回的清脆响声传来,她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般,动了。她挪到门口,在那片温暖的、残存着食物气息的空气里。
她刚想顺手拿走一个饭团,然后假装无事发生一样的逃跑……
起码任务完成了不是吗?主君要求的“前往食堂进食,然后再休息”。
咔哒。
饭盒盖被掀开的声音。
春云的身形陡然一僵。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那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有些过于纤细的手腕。
手感冰冷。
洛林忍住了皱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