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心怀期待的,村里和寡妇搞在一起的男人挺多的,但大多还是回了家的。
我也满心以为他会羞愧,会收敛,谁知他变本加厉,愈发肆无忌惮。
在我嫁到孙家的第五年七个月,一纸休书甩到我面前,原因无他,周寡妇怀上了。
我被休了。
那两身早已补丁叠补丁的新衣,并着那床越来越薄的被子,我都没能拿全。
穿着一身破旧衣衫,几乎是净身被赶出了孙家的大门。
五年多来,我第一次“回家”,竟是在被休弃的这一天,身无分文,狼狈不堪。
阿兄见了我,心疼得眼眶通红,攥着拳头要去找孙大郎拼命。
我死死拉住了他,事已至此,打架又能如何?
阿爹佝偻着背坐在矮凳上,头几乎埋进膝盖里,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阿娘抱着我,哭声凄切。
只有嫂嫂,她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让我无地自容。
我知道,她厌我,嫌我。一个生不出孩子被休弃的姑子,往后大抵是要拖累她和我阿兄了,我懂。
村里的族老也试着为我张罗过,六婶子甚至托了金媒婆,说五井村有户人家想招赘,不介意会不会生孩子,我心底曾燃起过一丝微弱的火苗。
可后来,便再没了下文。想来,终究还是介意的。
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守着愧疚和难堪,在娘家看人脸色,了此残生。
怎料想,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雨,会在夜里引来滔天山洪,混着泥石的洪水,像发狂的巨兽,瞬间吞没了整个河西村。
我们一家,只逃出了嫂嫂、小侄女,还有我。
嫂嫂机敏,最先爬上了高处,我们落在后面,眼看要被洪水卷走,是阿爹阿娘和阿兄,他们死命拉住了我和侄女。
混乱中,我和侄女把阿兄推上了一棵歪脖子树,再回头,阿兄、阿爹和阿娘已被那黄浊的巨浪吞没,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我趴在泥水里,哭喊得撕心裂肺,恨老天不公,更恨自己是个灾星。
若我没有被休回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灾祸,是不是阿兄就不会为了拉我而死,是不是他们都有机会活下来……
县令大人是个好官,派人救了我们这些幸存者。
我和吓得只会哭的侄女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嫂嫂,嫂嫂看见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骂我“晦气”。
我一个字也不敢辩驳,只能紧紧抱着小侄女,泪水淌了她满肩。
县令大人说,河西村已经没了,原地也不安全,要把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分散安置到别的村子。
我们这些河西村姓刘的,都被分到了五井村——那个在广丰县出了名偏远、贫瘠的地方。
背着简单的包袱,牵着懵懂的小侄女,跟着沉默又悲戚的族人,我们踏上了去往五井村的路。
前路茫茫,身后是家破人亡的废墟。
那时万念俱灰的我并不知道,这片陌生的土地,竟会成为我人生的转机,在这里,我将遇见改变我一生的贵人。
五井村的偏远,是实实在在的,离最近的镇坊上元镇,也要走上足足一两个时辰。
村子三面被大山环抱,出路只有蜿蜒的一条,像是被遗忘在世外的角落。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平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僻静的山村里,竟立起了一个作坊——一个飘着豆香的林氏豆腐作坊。
待我在五井村住了一段时日,才从旁人的闲谈里得知,当初六婶子想为我说道的,正是这豆腐作坊的东家。
知道这事后,我心里先是一惊,随即涌上更多的自惭形秽!幸好,人家当初没应下。
像我这般被休弃、无所出的妇人,哪里配得上那样的人家?
我远远瞧见过那东家的闺女,做事风风火火,说话干脆利落,眉眼间全是豁亮与能干,那样的姑娘,将来定是做大事的。
五井村还有一处让我惊异的地方——村学。
在这等偏远的山坳里,竟能听见孩童清朗的读书声,实在难以想象,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