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心中一暖。自盐州释嫌后,李豫虽不再猜忌,却也极少如此直率地肯定他。“兄长过奖了。这都是江主事调运羊毛、制定换粮规矩的功劳,还有流民们自己肯吃苦。”
两人正说着,江若湄匆匆走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发现个好苗子。那边那位织花纹的妇人,原是长安织锦坊的工匠,您看她织的毡毯,花纹比寻常的精细多了。”
李倓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织机前,指尖翻飞,羊毛在她手中渐渐织出一朵忍冬花纹,虽用的是粗羊毛,却栩栩如生。他走过去,见妇人身边放着一块残破的织锦碎片,上面的宝相花纹精致繁复,一看便知是长安官坊的手艺。
“夫人这手艺,是从哪里学的?”李倓轻声问道。
妇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回殿下,民妇马氏,原是长安西市织锦坊的匠人。安禄山破城后,丈夫死于乱兵,小妇人带着儿子逃出来,一路辗转到了灵武。”她拿起织锦碎片,“这是家里仅剩的念想,平日里织惯了细锦,织粗毯倒也顺手。”
李倓心中一动。长安织锦技艺冠绝天下,若能将这些工匠聚集起来,不仅能改良毡毯、丝绸的工艺,还能为日后西域互市储备技术——康拂毗延曾提过,西域诸国对大唐织锦趋之若鹜,若能恢复织锦生产,必能在互市中占据优势。
“马氏,”李倓郑重道,“若朝廷想重建织锦工坊,让你教授技艺,你愿意吗?每月不仅有粮有炭,还能领月钱,让你儿子也能进冬校读书。”
马氏眼中瞬间亮起光芒,起身跪拜:“小妇人愿意!若能重操旧业,还能让儿子读书,便是殿下再造之恩!”
李豫在一旁看着,笑着对李倓道:“三弟这是又捡到宝了。有这些匠人在,不仅流民有了生计,朝廷还能多一项财源,真是一举两得。”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第三日午后,周俊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张匿名纸条:“殿下,有人在行宫附近散布谣言,说您借冬校笼络人心,还说流民都只认建宁王,不认陛下与太子。”
李倓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透着恶毒:“贺兰进明的余党?”
“十有八九。”周俊咬牙道,“他们在灵武还安插了不少眼线,见您声望日盛,便想挑拨陛下与您的关系。”
李倓刚要下令追查,内侍便传来肃宗的召令。行宫暖阁内,肃宗正拿着那张匿名纸条,脸色阴沉。李泌站在一旁,见李倓进来,便上前一步:“陛下,此事臣已查清。散布谣言者是贺兰进明旧部赵三,此人上月因贪墨粮饷被革职,怀恨在心才造谣生事。”
“查清了便好。”肃宗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仍盯着李倓,“倓儿,你办冬校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流民认你,是因为你给了他们活路,可这活路终究是朝廷给的,莫要忘了本分。”
“儿臣明白。”李倓躬身行礼,“冬校所需的所有粮食、羊毛均由户部拨付,换粮规矩也已报仓曹备案,每一笔收支皆有账可查。儿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李泌适时补充:“陛下,建宁王李倓此举实为明智。他不仅稳定了流民,避免了冻毙之事的发生,还为军队提供了毡毯,减少了府库开支。若因谣言而处置建宁王,恐寒了民心,也让其他官员对办实事望而却步。”
肃宗沉吟片刻,将纸条扔在案上:“罢了,赵三交由御史台处置,此事不许再提。倓儿,你继续办你的冬校,只是要多向李泌、李豫汇报,莫要独断。”
“儿臣遵旨。”
离开行宫时,李泌悄悄对李倓道:“贺兰余党虽不成气候,却也需提防。冬校里可安插些可靠的人,既能保护流民,也能及时察觉异动。”
“先生放心,儿臣已有安排。”李倓点头,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不过是想让流民活下去,却仍要面对这般猜忌——乱世中的民心,终究抵不过皇权的权衡。
回到流民营时,冬校的棚子里依旧热闹。王阿婆正带着几个老人织毡毯,马氏则在教十几个妇人织花纹,孩子们在一旁帮忙梳理羊毛,笑声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李倓站在棚外,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所有的委屈都值了——平叛需要刀剑,也需要民心;复兴大唐,不仅要收复失地,更要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活下去的希望。
江若湄走过来,递给他一条刚织好的毡毯:“这是马氏教大家织的,加了两层羊毛,比之前的更暖。仓曹说,军队已经订了两千条,用来给守边的士兵做床垫。”
李倓接过毡毯,触手温热。他仿佛看到守边的士兵裹着这样的毡毯,在寒风中坚守阵地;看到流民们靠着手艺,渐渐走出困境;看到长安的织锦再次通过丝路,远销西域。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流民营的雪地上,泛起金色的光芒。李倓转身走向账房,他需记下今日收支,并规划明日羊毛调配——冬校要办下去,织锦工坊也要尽快筹备,乱世中的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走得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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