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借着酒气,给村主任和包地的人打去电话。
“竟整那破事,没有人整他地。”
“不是给他算的明明白白吗?”
“行了行了,不爱听他吵吵,挂了挂了。”
话筒里的两个人和舅舅说话尚好声好气的,待到一听见父亲高八度的声音,便立刻觉得烦,找借口挂了。
父亲抻着脖子瞪着眼睛,车轱辘话一直说:“你看看这……你看看,我98年还没结婚,就是三口人地……”
“桂珍的地我后来是不是给你了,你自己整丢了,孩子做个见证,不是我种着。”舅舅回过头来看我。
“是是是,”父亲道:“我知道你给我了,但这么多年,都没给我钱。”
从下午一直到天黑透,乱七八糟的吵得我头疼,像样的证据什么也没有,父亲拿出各种复印件,把每个不相关的摔出来。
“算算,你算算。”
我的头嗡嗡作响,烦躁起来,胡乱拨着手机。
或许他真的少了土地,那当时干什么去了,有什么事非得过了十几年较真,没一个人记得清,乱七八糟搅得像是一锅粥,每个人都不得安生。
舅舅走后,父亲谈起舅舅问母亲坟地旁边的邻居是谁时,说:“按道理,都是跟第一个结婚的合葬。”
“就是我那头一个媳妇,你舅舅大概是怕我不和你妈埋在一起。”
我的脑子嗡一下子,破骨灰有什么稀罕的,我是无神主义者,将来我死了,就要把骨灰让别人一把扬了,或是捐献给医学领域,发挥自己最后的价值。我只是替母亲不值。
“那我妈陪你那么多年算什么。”
父亲没听清,打岔了个乱七八糟的。
我只能提高音量:“那我妈陪你这么多年算什么!”
父亲依旧耳背,嬉皮笑脸的打岔,我本就生气,他接二连三的装聋作哑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于是吼出声来,连带着骂人的话,嗓子立刻哑了:“我说,那他妈我妈陪了你那么多年到底算你妈什么,你给第一个老婆买这买那,给我妈买什么了!”
我的母亲丑,傻,父亲一直不拿她当什么,比不得第一个疯老婆,好歹人家漂亮。
父亲的笑僵在脸上,或许没想到我突然爆发了。
脑子里想起母亲死了去街里去吃酒席,一个男人的话:“你算是得着了,利用桂珍有了个这么好的姑娘。”
“你踏马爱埋哪埋哪,你现在就下去吧,陪着你的第一个老婆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愤怒,但心里就是难受,看见父亲的嘴脸就恶心。
父亲沉默了一会,继续念地的事,好像不知道好赖,看不出别人的脸色,我刚刚吼完他,他权当没听见一样,继续自言自语。
过了片刻,见我安安静静的,又开始教训我:“一个小姑娘孩,说话一点都不文明。”
我权当没听见,心乱如麻,父亲算是我的克星,我一见到他脾气就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