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雪扔掉手里的棉签,说:“可以。”又拿出一根新的蘸上碘酒。棉签碰到伤口,叶燃缩了手,萧鸣雪停住,再下手就更轻了。
擦完药,萧鸣雪去厨房热吃的,就几分钟时间,再回卧室叶燃已经睡着了。
他过去撩开叶燃遮着额角伤口的头发,关了灯和门,拿着烟和烟灰缸,去了阳台。
他打电话请好明天的假,放下手机,坐在阳台上烟一根接着一根地点,像是抽得够多,心里时隔多年又泛起的无力和恨意就能被统统熏走。
他没骗叶燃。会作奸犯科的人总体确实是少数,但碰不碰得上又是另一回事。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上,有的人像是被放置了追踪器,会不断被找上。
他当时没说全,因为叶燃怕生胆子小,想和他说坏人是少数,不用那么怕,那么小心翼翼。
可现在看不是那么回事,他高估了叶燃的安全生存空间。
叶燃上次被拍裸照,齐皓只说叶燃是受他牵连,他就把事情总结为是交友不淑的意外。
后来他问齐皓要了团伙名单,去找黄远报案,黄远查完说那伙人最开始只是想把喝睡着的叶燃拖到一边,是摸到胸才脱他衣服,好奇下又继续脱了裤子,看在齐皓的面上才没侵害,只是蹭蹭拍了照。
听完他只是觉得叶燃的社交注意事项要比一般人多,生活也比别人更需要有安全空间,来槐海要去花店上班就给他租了离花店近又治安好的独住公寓。
直到叶燃因为药物刺激意外出血去医院,医生在病历本上写诊断结果为性畸形,他才意识到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搞错了重点。
他把适应环境当成叶燃的主课题,但实际上叶燃和环境最大的冲突不是不具备环境所要求的认知和技能,而是他和常人不一样的双性身体。
他见过的跨性别者,虽然偶尔也会因其身体和环境发生冲突,但都过得自信自如,就想当然认为叶燃也没问题,以为如果害怕展露自己的身体,麻烦难受点遮起来就可以,没有谁会货检一样盯着别人的身体,看是不是不寻常。
但那只是他有幸存者偏差,事实上在非男就女才正确应该的总性别框架下,大多性少数群体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过得很辛苦,得小心谨慎地活。
不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一个顺正统性别观念人士,对他们指手画脚或动手动脚。
他把叶燃从医院背回去那天,叶燃指着诊断里的畸字问他:“哥,这个字是读奇吗,什么意思啊,也是奇怪吗?”
他念不出口,只说:“和特别差不多。”
叶燃听了还有点得意,说:“对啊,族人也这么说我,我什么都有,还都长得很漂亮。”
那时他忽然就有了要把叶燃放在能顾及之处尽量顾及的想法,让他住在家里好好照顾。他想叶燃能一直都这么看待自己和自己的身体。
叶燃的身体是很漂亮,漂亮得超乎性别打破认知。只是在大多数人都是顺正统性别观念者的环境下,大概率只会是想一探究竟的奥秘或者避之不及的病。
这就是他最觉得无力的地方:朝叶燃发难的虽然是某个具体的谁,但支撑在背后的是轻易撼动不了的,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价值观念和规范。
这意味着叶燃无论到哪里,只要稍不注意,都有概率不低的可能遇到今天这种程度不一的事。
之前叶燃说要靠自己生活,他很乐意放手,甚至想主动推一把,但现在他不想放开了。
叶燃那么好骗,脾气又软,连生气都不会,给点恩惠翻倍还,被欺负就缩回自己壳里躲。他不放心叶燃一个人,更不放心叶燃和别人。
他是能力有限顾不全叶燃,但现在找不到还会有谁能做得比他更好。如果有,他马上把叶燃送过去。他再听不了叶燃一身伤地哭着问他为什么总会这样。
萧鸣雪点上最后一支烟,再次独自做了他和叶燃两个人的决定——如果叶燃愿意,他们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不论以什么名义。他会尽所能护着叶燃和他那份天然纯,他想叶燃一直开开心心。
他和叶燃的四不像关系还没三个月,但从叶燃住进他家开始算,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快小半年。
他做好随时结束的准备,却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想过要主动结束。能乐在其中地维持这么久,他自己都没料到。
也正常,碰上叶燃的事一向说不清。近点好比他说不清现在做的决定是不是又是一时冲动,远点好比他说不清对叶燃还是不是只是宠物弟弟和床友。
他像早期古人分不清蓝绿一样,分不清他对叶燃的蓝和绿。那就也像古人一样,分不清就统称为青吧,他对叶燃就叫对叶燃。
叶燃睡得不安稳,梦见傍晚他被鲁先生拖着下楼走到街上,说他是变态。过往的人在打量议论他,他辩解几句没人信,便随他们说,用力挣着想逃走。
到面包店街角,他听到接连的喇叭声,回头望去是萧鸣雪的车。他大声喊着萧鸣雪,萧鸣雪下车来追他,路上的人就转而盯着萧鸣雪指指点点。
惊醒后叶燃心跳很快,身上都是冷汗。他往旁边伸手没有摸到萧鸣雪,出房间去找,走到客厅看到他在阳台上吹风,原地站了几秒,又回去睡下。
警察走后店长问他:“用不用打电话叫你男朋友来接你?”
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萧鸣雪来接他都不会到店里,只会在街角等,就怕影响到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