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官驿安顿下来,已是戌时。周廷玉摒退左右,只留墨璃在旁伺候。他展开墨璃沿途整理的山东概要,目光落在“白莲教”、“民间祠祀”、“漕丁”等字眼上,眉头微蹙。
“公子,可要先用些饭食?”墨璃轻声问,手中已利落地沏好一杯热茶。
“稍候。”周廷玉摇头,指尖点着“青阳济世堂”几个字,“明日拜会完布政使司,你随我去此处看看。”
墨璃会意,低声道:“奴婢明白。唐姑娘那边……”
“暂且不必联系。”周廷玉打断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初来乍到,耳目众多,待站稳脚跟再说。”
次日,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署。周廷玉身着从四品绯色官袍,腰悬银花带,从容步入这座掌管齐鲁庶政的中枢。布政使是一位姓孙的老臣,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对周廷玉这位年轻的、背景深厚的新任右参议,态度客气中带着几分审慎的疏离。彼此见过礼,说了些“年少有为”、“地方艰苦,望多担待”的官场套话。
“周参议分守济南道,责任重大。”孙布政使捻着胡须,语气缓慢,“济南乃省府所在,钱粮刑名,千头万绪。近年来,蒙陛下洪福,地方尚算平静,只是……”他话锋微顿,似在斟酌词句,“只是民间陋习犹存,些许愚夫愚妇,易为妖言所惑,周参议日后处置政务,还须刚柔并济,以安抚教化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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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廷玉拱手,神色恭谨:“多谢孙大人提点。下官初来,诸事不明,日后还需大人及诸位同僚多多指教。定当恪尽职守,以安地方为要。”
他姿态放得低,孙布政使面色稍霁,又引他见了布政使司的其他几位参政、参议及各房主事。众人面上皆是一团和气,言语间却机锋暗藏,或试探其背景根脚,或暗示地方利益盘根错节。周廷玉只作不知,应对得体,既不露锋芒,也不失分寸,将“守常应变,执中合和”八字暂时压在心底,只以勤勉务实的年轻官员面目示人。
一番官场应对下来,已是午时。婉拒了同僚的宴请,周廷玉只带着磐岳和两名护卫,换了常服,信步走向位于城西的“青阳济世堂”。
济世堂门面不算阔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此时正值午后,前来问诊抓药的百姓排成了长队,堂内药香弥漫,伙计和坐堂大夫忙碌却有序。周廷玉立在街对面观察片刻,只见病患多是寻常百姓,衣衫褴褛者亦不少,但济世堂并未因贫富有所区别,一律耐心接待。偶有实在无力支付药费的贫苦人,那掌柜模样的老者也只是摆摆手,在账簿上记下一笔,便让其将药拿走。
“倒是仁心仁术。”周廷玉心中暗忖,这唐赛儿经营此地,看来并非虚应故事。
周廷玉这整了整衣冠缓步走向济世堂。他并未直接去找唐赛儿,而是如同寻常病患家属一般,在等候区坐下,静静观察。堂内气氛祥和,伙计言语温和,大夫诊脉仔细。但是周廷玉的到来如何能瞒过唐赛儿?不多时,内堂帘子一掀,一名身着素净青衣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唐赛儿。她比几年前眉宇间少了几分少女的跳脱,多了几分沉静与干练,在与周廷玉视线接触的刹那,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走向那名抓药的老妪,柔声询问病情。
周廷玉见她应对自如,知她已察觉自己到来,且此处非说话之地。他起身,装作不耐久候,向外走去。经过柜台时,手指似无意地在柜台上敲击了几下,留下一小锭银子,对那掌柜老者道:“劳烦,照这个方子抓三副药。”说着,递过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写着寻常安神药材的方子。
掌柜老者接过方子和银锭,目光在周廷玉脸上停留一瞬,又看了看那锭分量不轻的银子,躬身道:“客官稍候,药材需稍加炮制,请您后日午时来取。”声音平稳,却暗含机锋。
周廷玉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他知道,暗号已经递出,后日午时,便是与唐赛儿密会之期。
走出济世堂,夕阳已将天边染成橘红色。周廷玉漫步在济南街头,看似闲适,心神却已紧绷。这泉城,水果然深得很。官场的敷衍与试探,民间潜伏的白莲教影子,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被“玉泉龙女”之类谣言煽动起来的躁动气息……而他与唐赛儿这隐秘的联络,更是如履薄冰。
“公子,可要回驿馆?”磐岳跟上来低声问。
“不,”周廷玉目光掠过街边一间书铺,“去那边看看。既然来了这文教之地,总要寻几本地方志乘,也好尽快熟悉风土人情。”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理清这团乱麻。山东之任,绝非轻松,那隐藏在“祥瑞”与“仁术”之下的暗流,正悄然涌动,等待着他这个新任参议去触碰,去应对,甚至去……引爆。螭吻星盘玉佩在衣襟下紧贴着肌肤,那温凉之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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