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贤紧随父亲之后,朗声祝祷:“孙儿必贤,蒙祖宗庇佑,今已娶妻刘氏、田氏,特来告慰先灵。新妇入门,必当克承祖训,孝悌持家,光大门楣,绵延子嗣。恳请列祖列宗,佑我周氏一门,人丁兴旺,家宅永安,黔地根基永固!”字字清晰,带着承继祖业的千斤重担。
“孙媳刘青(田震),”两个女声同时响起,又默契地微微一顿,刘青才续道,“今入周氏门庭,必当恪守妇道,敬奉翁姑,襄助夫君,和睦妯娌。”田震接口道,声音清亮坚定:“田震定当竭尽所能,护持家业,不负周门,不负祖德!”
三人齐身,以额触地,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次叩首,额头撞击青砖的轻响都在寂静的祠堂中清晰可闻,仿佛将誓言烙印在血脉深处。起身后,周必贤接过周起杰递来的酒爵,将醇香米酒缓缓酹于神龛前的陶盆之中,酒液渗入砖缝,如同血脉归于大地。刘青与田震则奉上精心准备的供品——刘青带来的是几卷新抄的《孝经》与几味珍稀药材;田震奉上的,则是象征思南沃土的饱满稻穗和一枚雕琢着古朴虎纹的朱砂原石,色彩浓烈如血。
祭礼方毕,祠堂侧门轻启,奢香扶着刘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周必畅、安洛等人。奢香走到神龛前,目光扫过太史籀的牌位,眼底是洞悉一切的深邃。她并未多言,只取过三支香,稳稳插入香炉,与周起杰并肩而立,无声昭示着守护者的传承与一体。
思南宣慰使府邸内外张灯结彩,远比毕节卫的婚礼更具苗疆的浓烈风情。竹楼前空地上,巨大的铜鼓被敲响,浑厚的声音震荡着山谷。身着盛装的苗家少女们银饰叮当,围成圆圈,跳起欢快的踩堂舞,裙裾翻飞如彩蝶。空气里弥漫着酸汤鱼浓烈的香气、米酒的醇甜和烤肉的焦香。
田宗鼎一身崭新的土司礼服,立于府门石阶之上,满面红光。远远见周必贤的车驾仪仗迤逦而来,他立时大步迎下台阶。
“贤婿!哈哈,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田宗鼎声若洪钟,亲热地一把拉住刚下马的周必贤,又对紧随其后的刘青、田震笑道,“青儿一路辛苦!田震,回娘家了,自在些!”
田震鼻尖一酸,唤了声:“阿爹!”便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父亲的胳膊。田宗鼎拍拍女儿的手背,眼中亦有感慨。
盛大的长桌宴在庭院中铺开。主桌之上,酸汤鱼红亮诱人,腊肉蒸腾着浓郁的烟熏香气,各色山珍野味琳琅满目。苗家阿妹捧着牛角杯,唱着清脆的敬酒歌,将清冽的米酒送到客人面前。
“必贤,青儿,”田宗鼎举杯,声音洪亮,“今日是田震回门,也是我思南的大喜!这一杯,愿你们夫妻和睦,为我思南、毕节,更为这黔山万民,携手同心!”他仰头饮尽,将空杯倒转示意,豪气干云。
周必贤与刘青、田震一同举杯回敬。酒入喉肠,带着米粮的暖意与一丝辛辣。席间,田宗鼎兴致高昂,说起思南的梯田开垦、朱砂矿脉,又提及与永宁、水西马市互通的畅想,言语间有意无意地将周必贤的才干与周家势力引为倚仗。周必贤应对得体,既不失礼数,言语间却始终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只道:“岳父大人励精图治,小婿钦佩。黔地诸司,同气连枝,自当互通有无,共谋安稳。”刘青则安静地替田震布菜,偶尔与侍立身后的安洛低语几句,神色恬淡。奢香与刘瑜坐在另一侧,看着场中歌舞,低声交谈,嘴角含笑,目光偶尔扫过田宗鼎,带着洞悉的了然。
酒至半酣,鼓点越发激越。几个大胆的苗家少女笑闹着拥到主桌前,脆生生地唱起了对歌:
“哎——远方的贵客哎,你可知我山上几道弯?”
歌声一起,满场目光都聚焦过来。田震眼睛一亮,推了推周必贤:“快,阿爹考你呢!”
周必贤微怔,随即展颜一笑,朗声应和,竟也带上了几分苗疆腔调:
“九曲回环十八盘,金谷银砂在云端!”
他答得巧妙,既点出思南山高路险、物产丰饶,又暗含敬意。少女们咯咯笑着,又抛出新问:
“哎——新酿的米酒哎,你说它甜是不甜?”
周必贤不假思索,看向身侧的田震和刘青,目光温煦:
“甜过山泉清溪水,不及家中并蒂莲!”
满场轰然叫好,笑声掌声雷动。田宗鼎更是抚掌大笑:“好!答得好!”田震脸颊飞红,眼中光彩流转。刘青唇边亦漾开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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