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杨晟(周必晟)带来的苗勇则是另一番气象。他们大多身形矫健,善于山地奔袭,腰挎弯刀,背负硬弓,许多人身上甚至穿着藤甲,沉默地立于阵中,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猎豹。“山高林密,正是我等用武之地。”带队的一名苗人头领低声对同伴说道,语气里带着自信。
水东宋家的兵马装备相对整齐,制式的号袄和皮盔,显示出宋家不俗的财力。他们结成的阵型也更为严密,长枪如林,刀盾在前,显然受过更为系统的汉式操练。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周家最核心的“七星卫”。三万人,清一色的玄色铁甲,红色的盔缨在寒风中如同跳动的火焰。他们沉默如山,唯有甲叶在移动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汇成一种低沉的、令人心悸的韵律。他们是周家武力的基石,是从无数次剿匪、平乱中淬炼出来的真正精锐。
各色旗帜在风中狂舞,“周”、“明”、“奢”、“杨”、“宋”……汇聚成一片翻滚的旗海。战马的嘶鸣、武器的碰撞、低沉的号角声,混合着二十万人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点将台高耸。周必贤一身玄铁重甲,外罩猩红战袍,如同铁铸的山岳般屹立台前。他没有像戏文里那样慷慨激昂地陈词,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无边的军阵。然后,“锵”的一声刺耳锐响,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雪亮的剑锋直指阴沉的苍穹!
寒光一闪,如同撕裂乌云的闪电!
“大明威武——!”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滚雷,清晰地传入前排每一个士兵的耳中,继而引动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将军威武!大明威武——!”
“简单,粗暴,有效。”周廷玉此刻正趴在国公府内最高的一座角楼栏杆上,远远眺望着校场方向。他人小,看不到具体情形,但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和冲天而起的肃杀之气,却让他体内的相柳之血隐隐躁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调动情绪,有时候一句话比一万句管用。人心齐,泰山移,古人诚不我欺。”
奢香夫人立于周必贤身侧稍后半步,这个微妙的位置宣告着她的身份与影响力。她目光沉凝地扫过台下那些属于水西、永宁的勇士,微微颔首。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有力量,代表着整个彝部对这场战争毫无保留的支持。她知道,此战关乎周家的未来,也关乎水西在西南格局中的位置。
“呜——呜——呜——!”
三声苍凉雄浑的牛角号长鸣,如同巨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出征的时刻,到了!
周必贤长剑前指,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最后一丝犹豫:
“开拔——!”
钢铁洪流开始缓缓蠕动。前军率先启动,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汇成统一的节奏,如同大地的心跳,滚滚向南。中军大纛开始移动,周必贤在亲卫“七星卫”的簇拥下,沉稳地跃上战马。
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他们挎着篮子,里面是攒了许久的煮鸡蛋、烤饼、熏肉;他们捧着连夜赶制的厚实布鞋、鞋垫,针脚细密,纳进了多少担忧与期盼;头发花白的老翁颤巍巍地递上装满自家酿米酒的水囊,眼眶泛红的妇人则将还带着体温、不知去何处求来的护身符,强行塞到路过士兵的手中……没有太多哭天抢地的告别,只有一双双沉默而殷切的眼睛,和这些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馈赠。
“战争的伟力存在于民众之中。”周廷玉看着府外远处那涌动的人潮,心里冒出这句话。他明白,父亲在西南深得民心,这才是周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青阳书院的学子们,在先生们的带领下,站在稍高的一处坡地上。他们望着那远去的钢铁洪流,望着队伍中偶尔可见的、伴随军队奔行的、被驯养的用于警戒和破袭的黔地猛虎,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向往、崇敬,或许还有一丝对书本外真实世界的震撼。“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知是谁低声吟了一句,引来一片沉默的共鸣。
铁甲铿锵,战旗如云,万民相送。在这阴沉的天空下,构成了一幅苍凉而雄壮的出征画卷,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周必贤端坐马上,猩红的披风在身后被风吹得狂舞如烈焰。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毕节卫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城楼上那几道牵挂的身影上——抱着幼女廷璐的刘青,并肩而立眼神关切的宋玲珑,还有……宝颐苑那扇紧闭的朱门。随即,他毅然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前方,汇入了那南下的滚滚铁流,再无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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