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玄字柒号”,他弯腰钻了进去。号舍果然名不虚传,狭窄逼仄,一桌一凳皆粗糙不堪,桌面上满是前人留下的刻痕与干涸的墨渍。角落里甚至能看到未化尽的冰碴子,寒风从木板墙壁的缝隙里飕飕钻入,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体内那股属于相柳之血的热流暗自缓缓运转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气,而凤凰清光则如潺潺溪流,滋养着灵台,保持着他头脑的清明与冷静。“逆境是磨练人的最高学府。这点苦头,算得了什么。”
“咚——!”一声沉重如闷雷的锣响,骤然划破清晨的寂静,考场内外瞬间鸦雀无声,仿佛连风都被这声锣响生生掐断。
卫学教授,主考官李大人(一位举人出身,以学问扎实、为人端方着称)站在由点将台临时改作的明远楼前,开始朗声宣读考场规矩。无非是不得喧哗、不得作弊、不得提前交卷等等,最后一句带着冰冷的威压:“违者,轻则逐出考场,永不许应试;重则枷号示众,移送有司论罪!”
声音在寒风中扩散开来,让不少考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色更白了几分。周廷玉却只觉得这场景颇具仪式感,“规则的威严,往往需要通过最直白、甚至最严酷的方式传达,方能深入人心,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试卷由军士逐一分发下来,是略显粗糙的毛边纸印制,弥封糊名,透着官家的郑重。周廷玉展开试卷,果然是标准的三场制。
第一场,默写《孝经》选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这对周廷玉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他研磨蘸墨,悬腕运笔,用工整清秀、笔锋清晰的小楷,一字不差地誊写下来。字迹虽仍带着孩童的稚嫩,但结构端正,笔画清晰,隐隐已见几分筋骨。“基础题,纯粹的送分项。关键在于细节,一个错别字,一点污迹,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他写得格外专注认真,如同在雕琢一件精美的玉器,每一个字都力求完美。
第二场,四书题一道。题目再熟悉不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要求破题、承题、起讲、入手,初步构成八股格式。
周廷玉看着这题目,差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这可是《论语》开篇第一句,在后世被解读得几乎烂熟于心了。他略定心神,回想程济平日教导的八股法度与文理要求,提笔在草稿纸上略作构思,然后才在正式答卷上落笔:
“破题:圣人论学,首重时习,而悦心生焉。(破题需一针见血,统领全篇精神)”
“承题:夫学非徒博闻强识也,必时时寻绎而践履之,则所得日深,而中心不能自已矣。(承接破题,进一步阐述为何“时习”能生“悦”)”
“起讲:尝观人之为学,朝授夕忘,与不学同。惟有时其温故,斯理与心融,知新而意畅…(由此发挥,引入“温故知新”之意,展开论述)”
他在严格遵循格式规范的基础上,巧妙地融入了自己对“学习”与“实践”、“知”与“行”关系的理解,字里行间,隐约透出一丝“知行合一”的苗头,虽然用的全是这个时代士林能普遍接受的“醇正典雅”的语言。写完这一段,他特意停下笔,从头仔细检查了格式、避讳,确认无误,方觉满意。“戴着镣铐跳舞,也能跳出自己的节奏。思想的种子,有时需要披上传统的外衣才能萌芽。”
第三场,试帖诗。题目:《咏七星关》,要求五言六韵。
这倒有点意思。七星关,乃黔滇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周家势力范围内的雄关险隘,更是前世今生许多故事或明或暗的见证者。周廷玉虽未亲至,但耳濡目染,听过太多关于它的险峻、传说,甚至隐隐觉得那地方的气韵,与自己体内纠缠的某些力量隐隐有所关联。他闭上眼睛,摒除杂念,想象着雄关据险,扼守要冲,脚下乌江(怒江)奔腾咆哮,头顶夜空七星辉映的景象。体内那缕凤凰清光似乎受到牵引,微微流转起来,带来一丝灵动的暖意与一种莫名的、仿佛源自久远过去的熟悉感。
片刻沉吟后,他提笔蘸饱了墨,在诗笺上从容写下:
《咏七星关》
雄关扼滇黔,七星映碧霄。
石壁猿猱怯,江声日夜号。
昔贤留胜迹,王气隐林皋。
锁钥固南土,风云砺节旄。
虽无屠龙技,亦怀济世韬。
会当凌绝巘,星斗入吟毫。
最后两句,他化用了杜甫《望岳》的意境,但将“一览众山小”的张扬,转化为“星斗入吟毫”的文雅,更符合科举诗的审美,也暗合他紫微星转世、与星辰感应的身份。他特意点了“昔贤”(可指诸葛亮等)和“王气”,既符合历史,又巧妙地契合了周家作为大明西南柱石的身份与功绩,政治正确性十足。“应试文学,既要展现才情,更要懂得分寸。过犹不及,恰到好处才是真功夫。”
写完最后一个字,周廷玉轻轻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号舍外,天色已大亮,阳光透过板壁的缝隙,在粗糙的桌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中块垒尽去,只剩下一种完成挑战后的平静与释然。
交卷,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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