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琏道:贤婿不必过虑。廷玉年少老成,既通晓权谋又懂得变通。况且。。。他压低声音,此次北监之事,表面上是学术之争,实则是陛下平衡太子与汉王势力的手段。廷玉身份特殊,正可从中斡旋。
周必贤叹息一声:我只担心他年纪尚轻,恐被卷入朝堂漩涡而不自知。
必贤你多虑了。廷玉有智慧又沉稳,必能在朝堂立足。况且此次北监选拔,正是为廷玉将来在朝中培养助力。
三日后,春雨初歇,青阳书院的大堂内墨香与书香交织,周家选出的10名北监学生临行前,周必贤特意将众人召至跟前,谆谆嘱咐:尔等此去北监,不仅代表周家,更代表着黔地学子。务必要勤学苦读,将来若能入仕,当以黎民百姓为念。
北上的官船破开运河残冰,船头犁开粼粼波光,如同一把利刃划开南北对峙的僵局。十日的航程中,周廷玉在舱中细阅杨荣所送卷宗,当看到柳文焕名字时,他指尖微微停顿——自己的这位同年,曾在殿试后当众嘲讽他黔地蛮夷不配独占鳌头,后却反遭郭亮家奴当街羞辱,正是他出手解围才保住其颜面。也算是仕途多舛,还没到云南去任知县就被给叫回来,如今竟拟派其任北监司经局洗马,这戏剧性的巧合让周廷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公子认识此人?磐岳奉茶时问。
同科进士。周廷玉合上卷宗,目光投向窗外流淌的河水,水面倒映着他深邃的眼眸——柳文焕虽出身江南士族,却因得罪权贵而仕途受阻,此人有才华却无背景,正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他心中暗忖:若能将柳文焕安插在北监,既可制衡勋贵势力,又能为寒门学子争一条出路,更能借此向文官集团示好。更妙的是,此人受过自己恩惠,将来或可为周家所用。
船至济宁码头,周廷玉望着岸边等候的青衣身影,知道自己布下的第一颗棋子即将落定,于是命人将小舟唤至近前。来人正是柳文焕。见到周廷玉,柳文焕面露局促见礼到:末学---,当年。。。
柳兄不必客气。周廷玉屏退左右,亲手为对方斟茶,只是郭大人似乎不愿柳兄北上?
柳文焕苦笑:郭大人说我不懂北方事务,欲调我去应天府。可我在云南与土司打交道,与北方异族同理。。。话至此处忽抬眼,目光灼灼,若得周修撰相助,文焕必当。。。
北监非谁家私囊。周廷玉望窗外流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要的是真才实学之人。柳兄若愿北上,我必力荐。只是。。。他转身凝视对方,目光锐利如鹰,北监荫监名额中,有几个是周家旧部子弟,还望柳兄日后多加照拂——
柳文焕当即躬身:周修撰提携之恩,文焕没齿难忘!定当悉心栽培这些英才。
周廷玉心中暗喜:此举一石三鸟——既为陛下荐才,向朝廷展示了举贤不避亲的胸襟;又安插了自己人,为周家子弟铺设了仕途;更在文官集团中埋下棋子,将来必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助力。想起父亲周必贤叮嘱周家要在朝堂扎根,须得文武兼修,此刻方才深切体会其中深意——。
十日后官船抵泊北平码头。杨荣早在府中等候,书房炭盆烧得正旺,却暖不透老臣眉间的忧色。汉王已荐丘福之子丘松、朱能之子朱勇、郭亮之侄郭安为北监学官。杨荣递过茶盏,指尖因过度焦虑而微微颤抖,此三人皆是一介武夫,斗大的字尚且认不全几个!若让他们执掌北监,岂不是误人子弟?更可虑者,汉王此举意在掌控北监人事权,将来北平六部官员尽出其门下,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于社稷安危大大不利啊!他压低声音,陛下虽未明言,但老臣看得出,他对汉王的猜忌已深,这才急召你来北平。
周廷玉沉吟片刻,心中快速盘算着各方势力的平衡点,然后缓缓道:明日朝会我先提生员比例:贡监六成取地方俊秀、荫监二成安插勋贵子弟、举监二成选拔科举人才。学官则将力荐新科进士柳文焕——此人非太子和汉王之人,甚至与赵王府还有些恩怨,陛下最易接受。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二成荫监名额看似让步,实则将勋贵势力限制在可控范围,正好安置周家派系子弟,又不得罪整个勋贵集团;而柳文焕这枚棋子,既能堵住汉王的嘴,又能为寒门学子打开通道,可谓一举多得。
杨荣抚掌赞叹:妙极!如此既顺应圣意平衡南北,又巧妙挡住汉王垄断北监的图谋。只是老臣仍有一虑——柳文焕资历尚浅,恐难服众。他深知周廷玉这步棋的精妙,却也担心文官集团内部会有非议。
次日奉天殿内,汉王朱高煦听得杨荣提议贡监占六成,当即出列驳斥道:民间俊秀良莠不齐,岂如勋贵子弟忠心可靠?北平乃天子北迁之都,北监当以军务为重!如今北疆未靖,瓦剌、鞑靼虎视眈眈,岂能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执掌教化?他刻意强调二字,实则担心失去对北监人事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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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顿时剑拔弩张,文官与勋贵两派泾渭分明,朱棣端坐龙椅冷眼旁观,静待周廷玉这枚关键棋子落子。
文官队列中却有人等不及,立时有人反驳:北监若全用勋贵,岂不成私学?陛下设监为收拢北方人才,非为垄断官缺!况且治国安邦,岂能只凭武勇?
争执间周廷玉出列躬身:陛下,臣有奏。待朱棣颔首,方从容道:汉王殿下所言极是,北平地处边陲确需懂军务之人。然臣举荐柳文焕——此人曾任云南姚安府推官,在任期间安抚土司、办学施教兴修水利,既懂边务又晓教化,其治滇功绩吏部卷宗可查。且臣以为,荫监比例当限二成以安勋贵之心,其余八成皆取才学之士以收天下俊秀。如此既可彰显陛下兼容并蓄之德,又不致冷落追随靖难的勋贵子弟。他刻意将二字加重语气,巧妙勾起朱棣对老部下的旧情。
朱高煦闻言脸色骤变,他没想到周廷玉竟能如此滴水不漏地化解自己的攻势。
退朝后朱高煦在宫门前拦住去路,压低声音:周廷玉,你周家也是勋贵,何苦自断根基?
殿下误会。周廷玉行礼如仪,心中却警铃大作——朱高煦的反应比预想中更激烈。他放缓语气:周某正是为勋贵长远计——若尽塞庸才入北监,恐惹陛下厌弃;不若让贤能者居其位,勋贵子弟反得举贤不避亲的清誉。况且。。。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殿下可曾想过,若北监尽收勋贵子弟,将来一旦生出事端,岂不是授太子党以柄,说殿下结党营私?这番话半真半假却说得朱高煦一时语塞。他盯着周廷玉看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好个周修撰,但愿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最后在审定名单时,周廷玉特意将周棋武等周派子弟列入荫监名单。柳文焕果然知恩,对周派子弟多有关照。名单既定,廷玉前往宫中求见,请朱棣最后定夺,朱棣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他,朱棣把玩着案头的青铜镇纸,慢悠悠道:周廷玉你倒是平衡得妙——既未让汉王得逞,又全了太子颜面。
然后眼神锐利地说道:年轻人过于圆滑可不是好事,朕再安排一项事项给你,听说运河商贾勾结漕帮哄抬运价。你回南京告知太子细查。
周廷玉心知这是试探太子之机,躬身应下。却不知他离去后,朱棣对身旁太监轻笑:周家这小子,倒会借朕的东风安插自己人。不过。。。总比让老大老二的人把持强。
返程官船行至济宁,暮色中的运河水面泛着诡异的磷光。周廷玉正凭栏远眺,忽有黑影自芦苇荡中射出羽箭,箭杆系着密信——展开信纸,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正是唐赛儿的字迹:闻汉王欲借漕运事动摇太子,君宜早谋。近日运河各段运价异常,恐有大事发生。
磐岳!传书陈墨,让商社详查运河各段运价,凡有异常即刻来报!特别要注意徐州至济宁段,安平商社的船只屡次在此受阻绝非偶然——那里定是汉王党羽盘踞之地。廷玉吩咐道。
船舱窗外运河沉沉,水纹如暗涌的朝局。北监虽定,漕运之争才刚揭幕,而这一次,他不仅要替太子破局,更要为周家在这条黄金水道上,争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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