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历史是一出精心编排的皮影戏,台前是宿命的悲欢,幕后是算计的提线。最高明的棋手,不仅懂得在棋盘上落子,更懂得何时悄然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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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周廷玉的意识,在时空的涡流中载沉载浮。一半是凤凰清辉,为家族绵延的坚韧与智慧感到慰藉;另一半是相柳躁动,嗅到权力斗争的血腥气息,在灵魂深处隐隐兴奋,如同毒蛇在历史的草丛间吐信。这冰与火的撕扯,是他穿越后无法摆脱的宿命交响。
李善长死后的金陵城,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文官们上书言事变得字斟句酌,武勋们洪亮的嗓门也刻意压低,渐渐向秦淮河画舫上歌姬的吴侬软语靠拢。当这群粗豪汉子用近乎温柔的语调高呼“皇上万岁”时,端坐龙椅的朱元璋,恍惚间总觉得是那些娼妓在娇滴滴地喊着“客官——”。
这虚假的宁静,被突然流传开来的《烧饼歌》打破。市井坊间窃窃私语,说这是刘伯温早年推演未来的神作。
“除非燕子飞入京…万子万孙层叠层…”
晦涩的谒语,像长了翅膀的毒虫,无孔不入地钻入皇宫深处。深夜,朱元璋在跳跃的烛火下翻看锦衣卫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他提起朱笔,在“刘伯温”三个字旁,狠狠批下一行小字,笔锋凌厉,几乎要戳破纸背:
“此人不死,朱家难安!”
‘好家伙,终极BOSS亲自盖章认证的威胁级别。’周廷玉的意识忍不住吐槽,同时感到体内相柳血脉对这浓烈杀意的莫名欣赏。而那缕凤凰清光,则泛起一丝悲悯的涟漪——对猜忌的悲悯,也对注定悲剧的帝王心术的悲悯。
诚意伯府书房内,夕阳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命运的刻度。刘伯温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悬停,墨迹将干未干,像一句欲言又止的谶语。
“老爷,该用药了。”老仆端着药碗进来,眉眼间的沟壑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愁。
刘伯温接过那只温凉的青瓷碗,仰头饮药的瞬间,袖中无色无味的药粉已混入深褐的汤药。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如同呼吸。
该离开了。他心下澄明如镜。若不是为了履行对诸葛武侯的承诺,完成周传宗守护山河枢盘、应对千年灾劫的嘱托,兼之庇护远在黔西北的女儿、女婿一家,他或许早就寻个由头,辞官归隐山林去了。
如今,李善长倒台,淮西集团土崩瓦解,让原本与之制衡的浙东文官集团一枝独秀,成为朝堂上最突兀的山峰。而他刘伯温,便是那座山的顶峰。垂老的朱元璋,决心为孙儿朱允炆扫清道路,必须削平这座山峦,或至少,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巍峨。
帝王心术,他洞若观火。
思绪飘远,他想起鄱阳湖那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炮火连天,巨浪排空。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凭着一种超越常理的直觉,猛地将朱元璋从旗舰的指挥位拽开,扑向侧舷。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一发沉重的炮石带着凄厉的呼啸,将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连同小半船舱轰得粉碎!木屑如雨,朱元璋惊魂未定,看向他的眼神里,在劫后余生的感激之外,第一次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那是对超出掌控之力的本能忌惮。
想起朝堂之上,论功行赏。朱元璋故意将运筹帷幄、功勋卓着的自己封为“诚意伯”,岁禄仅二百四十石,而才能功绩远逊的淮西派首领李善长,却获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几乎是他的十七倍!这悬殊的差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所有浙东士人的脸上。他感受到的不是对爵禄的贪婪,而是对帝王心术的彻骨寒意——陛下需要的不是功勋,而是听话且易于掌控的臣子。
还有某次朝议后,朱元璋看似无意地问:“朕若传位于皇孙,诸王叔父坐拥重兵,不服当如何?”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他沉吟片刻,以比喻相对:“藩王戍边,犹如猛犬护院,可防外贼,然……犬牙亦可能噬主,需防内患。”这番话,既点出了藩王制的弊端,又保持了含蓄。但在朱元璋听来,尤其是结合他过往的“预言”能力,这无异于“暗指朱家必有内乱”。猜忌的毒藤,自此缠绕得更紧。
而如今这《烧饼歌》的流传,更是火上浇油。
“噗——”药汁甫一入口,他便剧烈咳嗽起来,殷红血点溅上雪白宣纸,宛如雪地红梅,凄艳而刺目。
‘我曾外公这演技,搁现代影视圈,那是能拿影帝的。’周廷玉的意识忍不住再次吐槽。这装病求退的戏码,从微表情管理到生理反应控制,都堪称教科书级别。相柳的血脉在为他叫好,凤凰的清辉则在为这无奈的表演叹息。
王太医奉旨前来,指尖搭脉,神色愈发凝重,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伯爷……此乃痨瘵重症,邪毒深陷五脏,怕是……药石罔效了。”他跪在朱元璋面前回话时,头埋得很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与颤音。朱元璋沉默良久,殿内只闻更漏滴答。最终,他赐下太医院秘制的“九转还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