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晴正在批改上周的随堂测验,红色的笔尖在纸上划过,闻言,笔尖连顿都没顿一下,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陈老师多虑了。同学之间讨论学习、关系融洽是好事。我们班的孩子,我心里有数。孩子们这个年纪,关系好点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陈老师没料到苏天晴会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维护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不由得硬了几分:“苏老师,我这是好心提醒!你怎么这个态度?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影响了班级评比,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苏天晴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陈老师,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礼貌的笑意,但眼神却清晰地表露出她的不容置疑:“陈老师,我的学生,我自然会管教。他们的品行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劳您费心。他们若真行差踏错,我第一个不饶;但若是有人无中生有,搬弄是非,我也绝不答应。”她的话语温和,却字字有力,护犊之心不言而喻。
陈老师被噎得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悻悻地站起身,端着杯子快步离开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午休时分,学生们大多在教室休息或活动。苏天晴批改完手头最后一本作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还是拿出手机,给班长发了条消息。不一会儿,办公室门口响起了清冽的“报告”声。
顾朋穿着一身白色的秋季校服外套,拉链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T恤。他带着几分慵懒走进办公室,少年清俊的面容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老师,您找我?”
苏天晴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瞬间切换成极其八卦的模式,压低声音,仿佛特务接头:“快,跟老师说实话,外面传的那些……你和徐潇,真没谈?”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顾朋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语气万分无奈:“老师,您也信那些谣言?纯属无稽之谈。我和徐潇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邻居,熟得不能再熟了。真要有什么,早该有了,还用等到现在?”
苏天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除了无奈就是坦然,确实看不出丝毫心虚或掩饰。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些失望地靠回椅背,叹了口气:“唉,白激动一场。还以为能吃到咱们班第一手新鲜瓜呢。”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神色稍稍正经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不过,顾朋啊,老师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要是真有喜欢的人,在不影响学习前途的前提下,主动一点、真诚一点,也不是坏事。但是,你得想清楚,这份喜欢意味着什么,你能不能为之负责,有没有能力给对方一个踏实可靠的未来。感情不是一时冲动,它需要担当和规划。”
顾朋听着老师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失笑摇头,语气却十分认真:“老师,您想得太远了。现阶段,对我来说,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苏天晴点点头,表示满意。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眯眯地推过桌角一沓刚收上来的英语随堂测验卷,“哦对了,既然来了,别闲着,帮我改试卷,我要偷懒。”她说得理直气壮,使唤免费劳动力使得无比自然。
顾朋:“……”他认命地拿起红笔,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埋头批改试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这个看似散漫的少年,批改起试卷来却异常认真仔细。
下午第一节课后的大课间,教室里如同往常一样喧闹。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高二(三)班教室门口。他穿着理科班的校服,身姿挺拔,面容俊逸中带着几分清冷,与文科班的热闹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安静地倚在走廊的墙边,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笔记本。
刚从操场跑回来的宋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咋咋呼呼地凑过去:“哟!陆大学霸!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文科班的地盘来了?找谁呀?”
陆凌逸的目光淡淡扫过宋岩,声音清淡,没什么起伏:“找苏鄞。麻烦帮我叫一下。”
“好嘞!”宋岩是个热心肠,转身就钻进教室,大声喊道:“苏鄞!有人找!陆凌逸在外面!”
苏鄞正和徐潇讨论着一道数学题,闻言有些意外,放下笔走了出去。看到倚在墙边的陆凌逸,她走上前,轻声问:“陆凌逸?你找我有事吗?”
陆凌逸看着她,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他将手中的笔记本递过去,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细致:“你的数学和化学是弱项,这是我高一到现在整理的笔记和经典题型归纳,重点和解题思路都标得很清楚,应该对你有帮助。”
苏鄞接过那几本沉甸甸的、字迹工整如印刷体的笔记,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和感动。她知道陆凌逸是公认的学霸,他的笔记向来是同学们争相传阅的“宝典”。“谢谢你,陆凌逸。这……太麻烦你了。”她由衷地道谢。
“不麻烦。”陆凌逸简短地回应,然后,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周六下午有空吗?市图书馆有个关于天体物理的科普展,听说挺有意思的……想请你一起去看看。”
苏鄞微微一怔,握着笔记的手指稍稍收紧。她没有立刻回答,浓密的长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需要考虑一下,晚点再回复你,可以吗?”
“好。”陆凌逸也不强求,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道了句“笔记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清瘦挺拔,消失在走廊转角时,刚好与批完试卷、从办公室回来的顾朋擦肩而过。顾朋瞥了他一眼,没太在意,径直走进了教室。
苏鄞拿着笔记回到座位,徐潇挑眉看她,语气带着了然:“陆凌逸?他特意跑来,就为了给你送笔记?”
“嗯。”苏鄞将笔记小心地放在桌上。
一旁的宋岩耳朵尖,立刻凑了过来,大嗓门响彻小组:“笔记?什么笔记?陆凌逸为啥只给你送不给我送?他也知道我数学烂得人神共愤啊!这不公平!不行,我得去问问他,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说着,这个行动派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教室,去找陆凌逸“理论”了。
徐潇没有理会宋岩的咋呼,她看着苏鄞低头摩挲着笔记封面的细微动作,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他这心意,已经表现得不能再明显了。苏鄞,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他吗?陆凌逸其实……挺不错的。”
苏鄞抬起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有些飘忽,良久,才轻轻地、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徐潇在心里叹了口气,握住苏鄞微凉的手,声音放得更柔:“你……还在想那个人?可是他都离开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个城市,为什么走得那么决绝。你这样一直等着、想着,和漫无目的地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她看着好友清瘦的侧脸,心疼地说:“算了,我不劝你了,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别太难为自己。”
刚回到座位不久的顾朋,恰好听到了徐潇最后几句低语。他正准备坐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落座。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几颗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巧克力糖纸上印着看不懂的外文。他伸出手,轻轻将巧克力放在徐潇摊开的数学课本上,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喏,中午路过小卖部,顺手买的。”
说完,也不等徐潇反应,他便拿起那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小说《百年孤独》,翻到夹着枯叶书签的那一页,沉浸了进去。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金红色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洒进教室,恰好将他笼罩其中。光线在他微卷的发梢、挺拔的鼻梁和专注的侧脸上跳跃,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晕。他安静阅读的样子,仿佛自带结界,将周遭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俊美得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班里几个女生忍不住偷偷举起手机,记录下这赏心悦目的一幕。而当事人却浑然未觉,完全沉浸在手捧的那个光怪陆离、孤独而又迷人的马孔多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