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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加齐街区 我们将躲藏在这里(第1页)

萨米哈:是的,没错,我和费尔哈特私奔了。为了不暴露我们的住处,我沉默了两年。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

苏莱曼很爱我。可对于很多男人来说,爱情意味着变蠢,一点也不错。特别是在我私奔前几天,苏莱曼变得异常古怪,和我说话时他紧张得口干舌燥。即便他非常想说,可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我高兴的甜言蜜语。他跟我开玩笑,就像一个土匪跟他的弟弟开恶劣玩笑那样。尽管他喜欢带我出去玩,可每当我们坐上车,他都会说一些怪话,比如“别让他们看见咱们”、“费了好多汽油”。

他送的礼物,我全都留在家里了。但我爸爸做的假牙自然是没法归还的。爸爸还接受了别的礼物和赞助……因此,我私奔爸爸一定很生气。但坦白地说,我也生气,因为他们甚至没问我一声就都认定我跟苏莱曼般配。

费尔哈特第一次远远地看见我,是在麦夫鲁特和拉伊哈的婚礼上,而我甚至根本没发现他。他对我无法忘怀,有一天他这么表白了。他来到杜特泰佩,在路上拦下我,对我说他爱我,要跟我结婚。

那么多男人想跟我结婚,却连接近我的勇气都没有,而他如此勇敢的行为让我很高兴。他说他在上大学,在餐饮业工作,但没说他是服务员。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了号码,他往杜特泰佩打电话。如果让苏莱曼和考尔库特逮到,会打断他的骨头,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但费尔哈特不在乎,依然打电话,约我见面。维蒂哈在家时,我不会接电话。“喂……喂?……喂,喂!”维蒂哈姐姐边说边看着我。“不说话……肯定是同一个家伙。萨米哈,你要当心啊,城里满是些喜欢冒险的无赖。”我默不作声。相对于迟钝肥胖的富人,我会选择喜欢冒险的无赖,这一点维蒂哈也知道,她能理解。

博兹库尔特和图兰被禁止摸电话,因此维蒂哈和我爸爸不在家时,电话由我来接。费尔哈特通常不会在电话里说很多话。阿里·萨米·延体育场后面有一个地方,他会在那里的一棵桑树下等我。那里有些旧的马厩,里面住着无家可归的人。还有一家杂货店,费尔哈特给我买一瓶福如考橙汁,我们一起看瓶盖里面的软木塞底下是否写着有礼物。我从来不问他在餐饮业工作挣多少钱,是否有积蓄,我们将住在哪里。我就是这么恋爱的。

坐上费尔哈特和他朋友的出租车后,我们没有马上去加齐街区。为了迷惑开着小卡车追来的苏莱曼,我们先在热闹的塔克西姆广场转了一圈,然后往下开到了卡巴塔什。我爱大海的蔚蓝。经过卡拉柯伊大桥时,看着轮船、乘客和汽车,我兴奋不已。一方面,离开爸爸和姐姐,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我害怕得想哭;可另一方面,我在心里明明白白地感到,整座城市都是我的,我将过上非常幸福的生活。

“费尔哈特,你会带我上街吗?咱们会一起出去玩吗?”我问他。

“我的美人儿,你想怎样就怎样。”费尔哈特说,“但现在咱们回家。”

“姐,你要相信,你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他开出租车的朋友说,“开枪时你没害怕吧?”

“她不会害怕的!”费尔哈特说。

我们经过了之前叫塔什勒塔尔拉的加齐奥斯曼帕夏。出租车爬上一条满是尘土的道路时,我感觉仿佛所有的房子、烟囱和树木都在破败。我看见还没完工就已经显出破旧的平房;哀伤荒芜的土地;煤渣砖、白口铁和木块构成的墙壁;对过往行人乱叫的狗。泥泞的道路、宽敞的院子、稀疏的房屋,这一切既像农村,又跟农村完全相反。这里的门窗,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伊斯坦布尔的旧房子上拆下来的。人们都处于忙乱中,仿佛他们来这里只是暂住一段时间,有一天将搬去在伊斯坦布尔购置的真正的家里。我看到像我一样,同时穿着褪色的藏蓝色裤子和裙子的女人,还看到紧紧裹着头巾、穿着大裆裤的老阿姨们,以及粗管子一般的宽松裤、长裙和风衣。

费尔哈特租下的四墙两窗的房子位于大坡中央。后窗可以看见他在远处用石块圈下的一块地皮。费尔哈特在石块上涂抹了石灰,满月的夏夜里,我们在睡觉的地方就可以看见那块地皮,宛如一个发光的幽灵在闪烁。“地皮在召唤我们。”费尔哈特低语道,他跟我描述等我们攒够钱将在那里盖的新房子。他问我,房子该有几个房间、厨房应该面对坡下还是坡上,我会想一想然后回答他。

私奔的第一夜,我俩和衣而睡没有做爱。我和你们读者分享这些私密的事情,是因为我希望读者可以从我的故事里吸取人性的教训。夜晚我哭泣时,我喜欢费尔哈特抚摸我的头发。一周我们都和衣而睡没有做爱。一天夜里,窗口出现了一只海鸥,因为远离大海,我从中得出了真主将宽恕我们的结论。我从费尔哈特的眼神里感到,他明白了我将把自己交付给他。

他一点也没强迫我,这让我对他的尊敬和爱恋与日俱增。但我依然对他说:“等我到了十八岁,你要是不和我正式结婚,我就杀了你。”

“用枪,还是毒药?”

“我自会知道。”我说。

他像电影里那样亲吻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嘴对嘴地接吻,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法继续说话了。

“到你十八岁,还有多长时间?”

我从行李箱里自豪地拿出身份证,告诉他还有七个月十二天。

“如果十七岁还没找到丈夫,那就意味着你是老姑娘了。”费尔哈特说,“如果我们做爱,真主会同情像你这样的女孩,不会记下你的罪过。”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但是如果真主宽恕我们,那是因为咱们藏在这里,除了彼此,别无亲人。”

“不。”费尔哈特说,“在这个山头上,有我的很多亲戚和熟人。咱们并不孤独。”一听到他说“孤独”,我就哭了。

费尔哈特就像儿时爸爸对我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哭得更伤心了。

尽管我一点也不想那样,可我们还是羞怯地做爱了。我有点晕眩,但很快适应了我的新生活。我好奇两个姐姐和爸爸会对此说些什么。费尔哈特每天中午前出门,乘坐类似我们村里的那种满是尘土的破旧小公共到加齐奥斯曼帕夏,去可以喝酒的幸福现代餐馆当服务员。上午他在家里上电大的课程。费尔哈特看电视听课时,我也跟着看屏幕上的老师。

“我听课的时候,你别坐在我边上,我没法专心。”费尔哈特说。可要是我不坐在他身边,他又好奇我待在了单开间的哪个角落,我去了左边,还是右边,还是去外面给鸡笼里的鸡喂了面包心,反正他就是不能专心听课。

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们是怎么做爱的,为了不在婚前怀孕我做了些什么,但进城去拉伊哈和麦夫鲁特在塔尔拉巴什的家时,我会跟拉伊哈说。费尔哈特并不知道我进城。麦夫鲁特推车出去卖饭了,因此他不会在家里。有几次,维蒂哈姐姐也去了。拉伊哈准备钵扎、炸鸡块时,我们就陪孩子们玩,看电视,听维蒂哈姐姐给我们姐妹俩的忠告。

“你们千万别相信男人。”维蒂哈姐姐每次都说这句开场白。她开始抽烟了。“萨米哈,没正式结婚前千万别怀上费尔哈特的孩子。等到你十八岁,如果他不和你办正式婚礼,你就一天也别待在费尔哈特那个畜生身边。你在杜特泰佩的房间是现成的。拉伊哈,咱们三姐妹在这里见面说笑,你也千万别告诉麦夫鲁特或是苏莱曼。你要抽烟吗?抽烟能平息你的愤怒。苏莱曼还在气头上。我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姑娘给他,他谁也不喜欢,他还是不能忘记你,还有费尔哈特—愿真主保佑—苏莱曼气哼哼地说要杀了他。”

“维蒂哈,萨米哈,你们看一下宝宝,我出去半个小时。”拉伊哈说,“我都三天没出门了。”

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回到我们的加齐街区,我都感觉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比如,我结识了一个跟我一样穿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她像我一样,为了不嫁给一个她不想要的男人,她跟另外一个人私奔了。她还像我一样,松松地戴着头巾。还有一个自称是马拉蒂亚人的库尔德女人,她总喜欢说警察和宪兵还在找他们。我们拎着满满的水桶从饮水池往家走时,她跟我说她肾脏里的疼痛、柴房里的蝎子和她梦里都在爬坡的梦境。

加齐街区位于一个陡坡上。这里的人来自每个城市、每个地区、每个职业(多数人无业)、每个种族、每个部落,人们操着各种语言。山头后面是一片森林,森林低处有一座水库和给城市供水的一个绿色湖泊。只要和阿拉维派、库尔德人,还有之后来的偏执的塔勒克社团友好相处,谁的房屋也不会被轻易拆除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于是这个陡坡上就生活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但谁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自己是哪里人。我也听从费尔哈特的忠告,对询问的人有时说自己是这里的人,有时说是那里的人。

费尔哈特只去加齐奥斯曼帕夏,因为惧怕苏莱曼,他从来不进城(他对我进城的事也一无所知—我们私下说说)。他说自己攒了钱,可他甚至连一个银行账户也没有。他走后,我清扫家里的泥土地面(在第一个月的月底,我发现地越扫,房顶就越高);调整屋顶上的瓦块和白口铁的位置,因为不下雨那里都滴水;或去填墙缝,因为在一片树叶都不晃动的晴空万里的日子里,都有风从墙上破损的煤渣砖、石块和胆怯的蜥蜴之间的缝隙里吹进来。我就这样熬到晚上。有些夜晚,钻过墙缝的不是风,而是狼的哀号;屋顶流下的也不是水,而是混杂着生锈铁钉的泥浆。冬天的夜晚,海鸥落在窗外那截煤炉的烟筒上,为它橙色的爪子和屁股取暖。海鸥的鸣叫淹没了黑白电视机里美国强盗和警察的声音,而我却因为独自在家而感到害怕,想到回村的爸爸,又不禁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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