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明的手顺着妞妞的背脊轻轻抚摸,感受着那曾经饱满健壮、如今却略显消瘦的身体。"你总是知道我不开心的时候该怎么做,对不对?就那样静静地趴在我脚边,用你的大脑袋蹭我的手。有时候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懂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我答应过要永远照顾你的,妞妞。我还没有兑现我的承诺,你怎么就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束缚,落在妞妞金色的毛发上,瞬间就被吸收,不见痕迹。
这时,李婉婷轻轻起身,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水盆回来,里面盛着温水。她跪在妞妞的另一侧,拧干毛巾,开始轻柔地为妞妞擦拭身体。
"我们妞妞最爱干净了,对不对?"她一边擦拭,一边柔声说,像是在哄一个生病的孩子,"妈妈给你擦擦身子,会舒服一些。"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从妞妞的脸开始,小心地避开眼睛和鼻子,擦拭着它的额头、脸颊,然后是脖颈、前胸。温热的毛巾抚过妞妞的皮毛,带走了一些因发烧而产生的油腻感。妞妞似乎真的很享受这种照顾,它的身体更加放松,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满足的呼噜声。
李婉婷的擦拭不疾不徐,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爱意。当她擦到妞妞的爪子时,特别小心地清理了趾缝间的灰尘。那是妞妞最喜欢被抚摸的地方之一,每次她轻挠它的爪垫,它都会舒服地伸展脚趾。
"还记得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吗?"李婉婷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暖,"那么小一团,路都走不稳,却已经知道要跟着人跑。启明那时候抱着你就不肯撒手,连睡觉都要把你放在枕边。"
她抬头看了一眼丈夫,陈建国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李婉婷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爸爸表面上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其实最疼你了。"她继续对妞妞说,声音轻柔,"每次出差回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你。给你带的玩具,比给启明带的礼物还多。"
陈建国终于动了。他缓缓走到妞妞头侧的位置,蹲下身来。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却也照亮了他眼角细微的纹路——那些平日里被威严掩盖的岁月痕迹。
他伸出手,没有抚摸,只是轻轻放在妞妞的头顶,就那么放着。这个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男人,此刻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个简单的动作里。
"好孩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李婉婷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对丈夫而言,这已经是最直白的告白。
妞妞似乎感受到了头顶那只大手的温度和重量,它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投向陈建国的方向。那一瞬间,它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了解的光芒,仿佛在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陈建国的手微微颤抖,但他没有移开。他就那样蹲着,与妞妞对视,在渐暗的光线中进行着无言的交流。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在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刻,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真实。
天色越来越暗,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色的余晖,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朦胧,物体的轮廓开始模糊。
李婉婷已经为妞妞擦拭完了身体,此刻正轻轻梳理着它颈部的毛发。陈启明仍然跪坐在原地,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妞妞的身体,仿佛通过这样的接触,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没有人去开灯。他们宁愿待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延长这个黄昏,推迟黑夜的到来。
陈建国终于站起身,走到窗前。他望着窗外最后的天光,背影显得异常孤独。这个家,这个曾经因为妞妞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完整的家,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他回想起六年前的那个下午,他抱着纸箱回家,里面是那个瑟瑟发抖的小毛球。李婉婷的担忧,陈启明的雀跃,还有他自己内心的不确定。如今想来,那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妞妞不仅仅是一只狗,它是这个家庭的粘合剂,是快乐的源泉,是无条件爱的化身。它见证了陈启明从叛逆少年成长为懂事的青年,陪伴李婉婷度过了许多孤独的午后,也在无数个夜晚等待他的归来,用它的方式告诉他:无论多晚,家里总有人在等你。
而现在,这个忠诚的伙伴,这个不会说话的家庭成员,正在与他们告别。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房间彻底暗了下来。远处,街灯次第亮起,点点光芒透过窗户,在昏暗的室内投下斑驳的影子。
妞妞的呼吸变得更加轻微,更加缓慢,但它的表情依然安详。在这个它最熟悉的家里,在最爱它的人们的包围下,它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黄昏结束了。但在这个家中,爱与陪伴的光芒,依然在黑暗中静静闪烁,照亮着这最后的时光。
夜色,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