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先是掠过欧阳奚旺赤膊上虬结的肌肉和未愈的伤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估量(这体格,像是能打能扛的苦力)。然后落在他怀里用布条包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迷你小金身上。当看到那黯淡的金鳞和熔金眼眸时,老头的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精光!但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了欧阳奚旺摊开在柜台边缘、那只沾着汗水和尘土、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那枚静静躺在他掌心的青玉云纹玉佩。
“东西…拿上来。”
老头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腔调。
欧阳奚旺踮起脚,努力将手掌连同玉佩,从铁丝网下方那个方形的、用于传递物品的凹槽里递了进去。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丝不习惯这种“仰视”姿势的别扭。
一只枯瘦、冰冷、带着铜绿和淡淡霉味的手,如同从阴影里伸出的鬼爪,无声无息地探了过来。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陈年的污垢。这只手精准地捻起玉佩边缘的兽筋断绳,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老练的、掂量物品重量的微妙力道,将玉佩提了起来,缩回了铁丝网后那片更深的阴影里。
玉佩离开掌心的瞬间,欧阳奚旺心头猛地一空,仿佛被剜走了一块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柜台后,光线更加昏暗。老头将玉佩凑到眼前,那双浑浊的老眼在阴影里似乎亮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那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摩挲着玉佩的每一寸表面,感受着那温润的质地和流畅的云纹雕刻。指尖在云纹的沟壑间划过,像是在解读某种古老的密码。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欧阳奚旺和青萝都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恶心的动作——他对着玉佩,极其用力地、长长地哈了一口带着浓重口臭的热气!
白色的水雾瞬间在冰凉的玉佩表面凝结成一层细密的水珠。
老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水珠!似乎在观察它们凝结的速度、形态和消散的情况。这是一种极其古老、土得掉渣、却也流传甚广的民间鉴别玉石真伪和品质的土法子——好玉导热快,哈气凝结的水珠消散也快,且分布均匀;反之,则可能是劣石或假货。
然而,眼前这枚玉佩的反应,却让见多识广的老朝奉也皱起了眉头!
玉佩表面的水珠,在凝结的瞬间,竟然…没有立刻消散!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诡异地、违背常理地…沿着云纹的轨迹,缓缓流动、汇聚!最终,竟然在玉佩中心那朵最复杂的云纹花心处,凝聚成了一颗比周围水珠都大一圈、圆润剔透的水滴!水滴晶莹,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七彩光晕!
这异象一闪而逝!那颗凝聚的水滴很快便如同普通水汽般消散无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老头枯槁的手指,却猛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珠深处,那抹精光再次爆闪!这一次,不再是贪婪,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忌惮!他行当几十年,经手过无数珍宝赝品,也见识过一些真正的“奇物”,但这种哈气凝珠、引动异象的玉佩…闻所未闻!
“哼!”
老头猛地将玉佩重重地按在柜台上铺着的一块深蓝色旧绒布上,发出一声带着明显不悦和试探的冷哼。这声音打破了当铺的死寂,也惊得欧阳奚旺心头一紧。
“小子!”
老朝奉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干涩冰冷,带着一股审问的意味,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透过铁丝网,死死钉在欧阳奚旺脸上,“这玉佩…哪来的?!”
欧阳奚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我爹娘给的!”
语气坦然,带着对父母的孺慕。这玉佩是父母所留,是他身世的凭证,有何不能说?
“爹娘给的?”
老朝奉嘴角扯起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柜台上的玉佩,“就凭你?一个野人似的毛头小子?穿着兽皮,赤膊赤脚,怀里还抱着个…半死不活、妖里妖气的金皮耗子?”
他语速加快,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这种料子!这种雕工!这种…这种邪门儿的东西!是你爹娘能有的?说!是不是偷的?!还是…从哪个大墓里刨出来的阴邪陪葬品?!”
“偷?!”
“阴邪陪葬品?!”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欧阳奚旺的神经上!他可以忍受饥饿、忍受白眼、忍受被当成怪物,但绝不能容忍有人污蔑他的父母!更不能容忍将父母留给他的珍贵信物说成是肮脏的盗墓赃物!
“放屁!”
欧阳奚旺瞬间炸了!一股狂暴的戾气混合着被侮辱的怒火,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他双目赤红,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黑檀木柜台上!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整个柜台连同后面高大的货架都猛地一震!灰尘簌簌落下!柜台上那个沉重的黄铜暖手炉被震得跳起半尺高,“哐当”一声摔在老头脚边!铁丝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再说一遍?!”
欧阳奚旺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凶兽在咆哮,带着实质般的杀意!他死死盯着铁丝网后那张惊骇欲绝的老脸,一字一句,如同冰碴子迸溅,“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信!物!再敢胡吣!老子拆了你这破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