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的西装上还带着雪粒,金丝眼镜蒙着一层雾气。他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遵义会议开了三天。”他划亮火柴,火光映出眼底的疲惫,“老蒋的飞机天天在头上转,他们就在敌人眼皮底下。。。重新洗了牌。”
林烬盯着那簇跳动的火焰:“伤亡呢?”
“比湘江好。”顾安吐了个烟圈,“但电台全丢了,现在传消息靠最原始的人力交通。“他从内袋摸出个油纸包,“这是新密码本。。。用《红楼梦》做底本。”
程添锦接过油纸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烬这才注意到他脸色惨白,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
“不妨事。。。”程添锦摆摆手,却差点栽倒。顾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突然扯开他的衬衫领口——锁骨下方赫然有道未愈的鞭伤,已经化脓。
“上个月在闸北被捕的那晚?”林烬声音发抖,“你他妈说只是擦伤!”
顾安二话不说从西装内袋掏出磺胺粉,熟练地洒在伤口上:“程教授,你这样子。。。倒真像个负伤撤退的红军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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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林烬给昏睡中的程添锦换了药,正想熄灯,却见他突然睁开眼:“电报。。。发出去没有?”
“发了。”林烬按住他,“用《红楼梦》第六十二回的‘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做密钥,顾安说左南箫能看懂。”
程添锦虚弱地笑了笑:“倒是风雅。。。”他突然抓住林烬的手,“你知道吗。。。黔北有处地方,有条河叫湘江,和湖南那个不是同一条。”
林烬拧了条湿毛巾敷在他额头:“睡吧。”
“不,你听我说。。。”程添锦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毛先生在会上说。。。中国革命就像过河,摸不着石头的时候,就自己造桥。”
他咳嗽几声,“我们。。。我们也要造桥。”
窗外,雪越下越大。
远处外滩的钟声敲了十二下,而千里之外的遵义,一颗红星正穿透沉沉夜色。
林烬摸出怀表,“程林氏”三个字在火光中微微发亮。他想起白天顾安临走时说的话:
“告诉程添锦。。。他那些夜校学生没白教。有三个去了江西,现在。。。应该走到贵州了。”
床头的《楚辞》摊开在《九章》那一页,程添锦用红笔圈着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墨迹新鲜,像是刚刚写就。
第79章1935片段——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1935年正月初二,程氏老宅
程家公馆张灯结彩,厅堂里檀木几案上摆着水仙与金桔,暗香浮动。
林时穿着崭新的藏青色学生装,沫沫则是一身桃红袄裙,辫梢上系着程夫人年前送的珊瑚珠花。两人规规矩矩地向程老夫人行拜年礼,额头磕在织金蒲团上咚咚作响。
“哎哟,快起来!”程夫人连忙扶起两个孩子,手指轻轻拂过林时的肩膀,“这才半年光景,又长高了半头。”她从描金漆盒里取出两个红封,“拿着,买笔墨用。”
林时刚要推辞,沫沫已经脆生生道谢:“谢谢程伯母!”她眼睛亮晶晶地补充,“上学期国文考试,我背会了《滕王阁序》,先生夸我比本地学生还念得好呢!”
程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突然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添锦呢?怎么还不来见客?”她转向程夫人,声音陡然提高,“他都多大了!他表哥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背《千字文》了!”
林烬正捧着青瓷茶盏的手微微一滞,垂眸吹了吹浮沫,仿佛没听见。
“娘。。。”
程夫人无奈地瞥了眼正在喝茶的林烬,轻声道,“添锦在书房招待穆先生,说是要合编什么《新文学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