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山门外,求签的队伍排到街对面。林烬看见个穿西装的男子颤抖着展开签文:“速离沪上”——最热门的凶签。
解签和尚伸手:“诚惠一银元。”这钱够买五斤糙米。
“林烬。”
顾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西装革履,手里却拎着个违和的菜篮子。篮子里躺着几支磺胺注射液,用白菜叶盖着。
“杨树浦的新消息。“顾安压低声音,“日军‘防疫所’扩建,每天有黑篷车进出。”他故意撞了下林烬的肩膀,将纸条塞进他口袋,“程教授要的‘教科书’。”
林烬摸到纸条上凹凸的盲文——这是程添锦最近教他的新“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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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阁后院
秦逸兴蹲在灶台前,铁锅里煮着的竟是发霉的稻米。
“掺了巴豆粉。”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明天这批‘军粮’就要进日军食堂。”
李阿曼抱着秦望从里屋出来,孩子襁褓最外层的夹层里,缝着个厚厚的油布包,里头裹着只从程添锦那里取来的磨砂玻璃小瓶,瓶身缠着浸过蜡的棉线,严丝合缝,碰不出半点声响——是硫酸。
“棉纱车间今天又废了三匹布。”她声音很轻,手指却抖得厉害,“陈婶的女儿…没回来。”
林烬想起上个月见过的那个圆脸姑娘,才十七岁,笑起来有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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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明德书店密室
煤油灯下,程添锦用镊子从《论语》封皮夹层取出微缩胶卷。林烬盯着投影在墙上的资料——“荣字第1644部队实验日志”,胃部一阵痉挛。
“二十人…每月。”程添锦的声音像淬了冰,“他们管这叫‘材料消耗’。”
突然,阁楼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林时急促的声音透过地板缝钻下来:“哥!巡捕查街!”
程添锦迅速烧毁胶卷,灰烬飘进砚台,与墨融为一体。当巡捕踢开店门时,只见个穿长衫的教授正教伙计写毛笔字,宣纸上《兰亭序》的墨迹未干。
“长官也爱书法?”程添锦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眼底的杀意。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血迹、罪恶、以及这座城市的每一声呜咽。
巡捕的皮靴声渐渐远去,明德书店的门板重新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煤油灯被重新点亮,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程添锦将毛笔搁在砚台边,指尖还沾着墨,声音很低:“分开走。”
林烬点头,从柜台下摸出一把匕首塞进袖口:“注意安全。”
程添锦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书店,程添锦往东,林烬带着林时往西,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
林时缩着脖子,紧紧跟在林烬身后。街道两旁的屋檐下,蜷缩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很快消散。
“哥……”林时突然扯了扯林烬的袖子,声音发颤。
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抱着孩子,一动不动地坐着。孩子的脸青白,眼睛半睁,像是睡着了,但胸口早已不再起伏。女人的手指冻得发紫,却仍固执地搂着孩子,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点温度。
林烬别开眼,拉着林时快步走过。
转过街角,一辆板车停在路边,几个苦力正往车上搬运尸体。巡捕站在一旁抽烟,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天亮前得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