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张冠清,他镜片后的眼睛冷得像冰。
“杜老头让我告诉你,”张冠清的声音压得极低,“从今天起,书店所有顾客进门前,要先在门口挂的东京风景画前‘行礼’。”
林烬猛地转头:“什么?”
张冠清扯了扯嘴角:“应付罢了。画后面藏着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宣言》的油印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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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5日,程公馆书房
程添锦将一张照片推给林烬。照片上,他穿着长衫站在日本国旗前,面无表情。
“每月一张,‘效忠存档’。”程添锦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大学里被日方‘约谈’的教员,需交‘亲善保证书’附照片”。
林烬盯着照片角落的钢印——“上海派遣军特务部查验”。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程添锦送他的怀表,表盖内侧“程林氏”三个字突然变得滚烫。
“顾安昨天也被叫去拍了,”程添锦突然说,“他故意在西装口袋插了支法国钢笔——笔帽刻着马赛曲图案。”
林烬想象着顾安那副倨傲的样子,差点笑出声。但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闷咳。
窗外,秋雨开始淅沥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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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杨树浦工地外围
林烬扮作黄包车夫,车座下的暗格里,藏着劳工偷偷画的军营布防草图——用锅底灰混菜油画在草纸上。远远望着那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
日军新修的永久军营已初现轮廓,几百个中国劳工像蚂蚁般在工地上蠕动。
“最新‘计价’。”秦逸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嘶哑,“壮工一天1。5元,病弱八毛——直接扣‘日军慰问费’。”
林烬看见一个监工正用竹竿戳打一个蜷缩在地的劳工。那人的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断了。
“前天抬出去七个,”秦逸兴递过水壶,里面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酒味,“阿曼的堂兄。。。也在里面。”
林烬接过水壶猛灌一口,劣质烧刀的灼热一路烧到胃里。他忽然想起秦望满月时,那个在摇篮里挥着小手的模样。
“程添锦怎么说?”
秦逸兴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说。。。再忍三个月。”
远处,日军军营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刺目的光柱划破暮色。
林烬拉起黄包车融入人流,车把上挂着的铃铛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像是某种无力的抗议。
1933年冬,上海法租界
寒风卷着碎雪,林烬裹紧棉袍,站在先施公司的橱窗前。玻璃上贴着刺目的红字:“破产大甩卖!貂皮大衣换三袋面粉!钻石戒指抵押半月房租!”
一个穿貂皮的妇人正与店员争执:“上个月还值八十银元!”
店员面无表情地敲着算盘:“太太,今日银价又跌,您这貂皮……最多两袋半。”
林烬转身离开,却在街角撞见程添锦。大学教授手里拿着本《圣经》,书脊却诡异地鼓起。
“青年会的朋友送的。”程添锦轻声道,手指在书页间一挑——里面竟挖空藏了支针剂,“说是能治‘心病’。”
林烬冷笑。
他知道这些“圣经鸦片”正在信徒间流传,美其名曰“天国近了,当飘飘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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