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回去了?”秦逸兴望着月亮。
“嗯。”林烬踢了踢脚边的碎瓦片。
秦逸兴突然把烟别到耳后:“谢谢你啊。”
林烬捶了他一拳:“跟我客气什么。”
秦逸兴笑起来,月光照着他新剃的青皮头:“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码头扛包。。。”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兜里的糖——那是阿曼临走时偷偷塞给他的,“每天数着铜板想沫沫的学费。。。”
林烬仰头看着星星:“以后就带阿曼姐住这儿吧。”他掰着手指数,“沫沫和婶子一屋,林时跟我,你和阿曼。。。”
“我们可能搬出去。”秦逸兴突然打断他。
“为什么?”
“这房子。。。”秦逸兴搓了搓膝盖,“毕竟是程教授给你的。”他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一家已经住这么久了。。。”
林烬猛地站起来:“你跟我客气这些?”月光下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再说。。。”他忽然卡壳,耳根发烫,“我有时候。。。也不怎么回来。。。”
秦逸兴突然大笑,笑得咳嗽起来:“知道知道!”他学着程添锦文绉绉的腔调,“‘程太太’自然要常回公馆。。。”
“滚蛋!”林烬抄起扫帚就追,两人在院子里跑得鸡飞狗跳。最后气喘吁吁地瘫在石阶上时,秦逸兴突然轻声说:“阿曼厂里姐妹在闸北凑了间棚屋。。。”
林烬沉默了一会,抓起秦逸兴的手,把钥匙拍在他掌心:“拿着,万一。。。万一有个急用。”
他知道秦逸兴终归要带着阿曼闯出自己的天地,就像当年他们一家从江苏逃来上海
月光把两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屋里传来秦母的咳嗽声,还有沫沫梦里含糊的呓语:“阿曼姐。。。红头绳。。。”
秦逸兴终究还是带着阿曼搬去了闸北的工人区。
临走那天,林烬帮着扛包袱,秦母偷偷往里面塞了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垫——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沫沫哭成了小花猫,拽着阿曼的衣角不松手,直到林时掏出程添锦给的瑞士糖才哄好。
如今巨籁达路的房子里,秦母带着沫沫住东厢,林时霸着西屋的书桌天天临字帖,而林烬。。。。。。
“今天自己过来。”程添锦早晨离开时,破天荒没说要去接他,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地址,墨迹晕染得像朵花。
林烬推开程公馆大门的瞬间,檀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朱漆雕花的屏风立在玄关,上面贴着金箔剪的“囍”字。原本的西洋吊灯不知何时换成了六角宫灯,茜素红的纱罩投下斑驳光影,将满室铺成一片温柔的绯色。
地上铺着缠枝莲纹的猩红地毯,一路通向中堂——那里摆着对鎏金烛台,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烛泪堆叠如珊瑚。
程添锦就站在烛光里。
他穿着正红云纹的广袖婚袍,金线绣的麒麟在腰间腾跃。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随意的搭在额前,玉冠上的珍珠流苏随呼吸轻颤。
当林烬呆立在门口时,他缓缓转身,手里还捧着套叠得齐整的嫁衣。
“你。。。。。。”
林烬的喉结动了动,指尖碰到门框上悬挂的五色丝绦——那是纳吉之礼后,依照古俗悬挂的吉兆信物,以丝绦喻婚约绵长,《仪礼》中便记载过纳吉时以信物昭告婚约已定的仪节。
程添锦走近时,婚袍下摆扫过地毯,发出沙沙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