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不愧是政坛老姜,很快就静下心来,面上风波未起,完全看不出适才的惊天暴怒,他淡淡一笑,道:“阿忧,你果然守约。”
莫忧一语不发,将早已准备好的卷帛递过去,丁谓握在手中,既没有急着看,也没有收入袖中,而是紧紧攒着,目光痴痴的凝视,仿佛波涛暗涌,又仿佛古井无波,莫忧则好生疑惑,他应该早就知道这是假的,为何毫不在意?他果然早就猜到我会给他假的,还是他不过只是布一出戏玩玩?
良久,丁谓低叹道:“阿忧,你娘没有遗书吗?”
莫忧冷声问:“你想再一次把颜公子拉下马,然后逼我交出遗书吗?”
丁谓哀然一笑,摇头道:“人已不在,要遗书又有何用?阿忧,我只要问一句话,你娘的遗书中有没有提到,你是我女儿。”
莫忧冷笑道:“让你失望了,一个词也没提。”
然后蔑视着他,丁谓却突然笑起来,很温和的看着莫忧,道,“不提,你也是我的女儿。”
莫忧不屑的冷笑:“你应该知道,正是如此,我才更要杀了你,应该你不配做我的父亲!”说完,转身就走。
丁谓在身后喊道:“阿忧,去看看青月,他病了。”
莫忧回头喝问:“他怎么样了?”
丁谓黯然道:“你去看看他吧,他很不好。”莫忧心中一痛,疾奔青月卧房去,半道又停下脚步,目光注视着前方,曲径上,一名侍卫领着一位宦臣模样的人匆匆往偏厅去,一路上,那人衣饰华贵,一边小跑一边催促“快,快”。
宫里来了急讯?莫忧收步贴墙,悄悄跟在后面,只见两人径直进了偏厅,莫忧正在跟上,那侍卫又退了出来,守在门口,莫忧只得闪身至拐角处,屏声静听,只听到丁谓说了句“老夫已知道了,你速去巩县,送信给雷公公,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随后声音即越来越轻,莫忧听不清切,只得怏怏远去。
丁青月果然病了,却不似丁谓形容的“很不好”,只是神采有些颓废、憔悴,脸颊削瘦了些,急燥不安的来房中来回踱步,见莫忧推门进来,诧异的问:“阿忧,你如何来了?”
莫忧问:“青月,你病了?”
丁青月垂首不语,黯然片刻,喃喃道:“婚期越来越近,如何是好?”
莫忧有备而来,故意试探的道:“青月,男儿当以国事为重,日夜思虑建功立业保国家才是,怎么这样为婚事焦燥?”
丁青月又恼又痛的看着她,道:“阿忧,你莫不是来取笑我了?我何曾想要这门婚事,如今是退也不能退、躲也不能躲,心似热锅上的蚂蚁煎熬,我曾多次面奏太后与陛下,请命立功,可如今边将无缺任,四境无狼烟,新帝刚登基,先帝未入陵,不远征不讨伐,我一介武员,不过待命军营,左右离不了京都,又怎么建功立业保国家?又怎么推却这婚期?”
莫忧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只问你去不去?”
丁青月忙问:“是何去处?阿忧快讲?”
莫忧含笑道:“瀛州。”
丁青月一怔,摇头道:“阿忧说笑了,瀛州节度使刘大人是澶渊之盟后,先帝亲自任命的,现下无风无浪,怎么可能替换?”
莫忧严肃的看着他,道:“阿忧决不说笑,枢密使夏竦已进宫面圣,刘大人年事已高,重病难愈,已发回奏章,请陛下另任官员。”
丁青月惊讶的打量莫忧,阿忧实实不简单,怎么连枢密院的军机都知晓,看她面目清肃,分明是笃定的消息,面色顿时凝重,锁眉不语,半晌方道:“刘大人膝下无子嗣,身边副将蒙世芳虽然追随刘大人多年,但是勇有余谋不足,先帝在时也曾叹惜他一员良将、然非帅才,此事若果然属实,丁青月虽然无才,倒是定要请旨一试。”
有丁青月这句话,莫忧很是欢喜,青月,我会助你成功,离京城远远的,去瀛州保家卫国,远离丁谓,远离我与他的恩怨……
丁青月突然凝视着莫忧,轻声道:“阿忧,你是希望我走得远远的,然后可以放开手脚?”
莫忧莞尔一笑:“青月,你也知道,卷帛已不在我手中了,如果丁谓不出手,我不会主动与杀他。”
丁青月虽然确认莫忧的心思,眼神还是有些黯然,阿忧的恨无可消除。
莫忧再次叮嘱丁青月“及早请命”后,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