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称太平军为“粤匪”,这是利用地方主义孤立太平军。众所周知,太平天国兴起于两广,骨干和领导成员几乎全是广东和广西人,军中称为“老兄弟”。后来在两湖三江地区有了飞速发展,新加入的成员多处于被领导的地位,称为“新兄弟”。曾国藩利用这个分别离间他们,借以从内部分化瓦解太平军。他称两广人为“匪”,称其他地区的人为“被胁之人”,“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这是最高明的一招。
太平军说,天下男子皆为兄弟,天下女子皆为姐妹,军民上下皆以兄弟姐妹相称。曾国藩说,这群混账不让人们称自己的父母为父母,而只能称兄弟姐妹,这是对传统伦理的践踏,简直是不伦不类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太平军反对孔孟,独尊上帝。曾国藩说,我大中华子民千万年来都以孔孟为圣人,这是不言自明。你们这群孽畜不顾民众心理,一味打破偶像,实在是自寻死路。若干年后,毛泽东谈到曾国藩击败太平天国的原因时说,洪秀全起兵时,反对孔教提倡天主教,不迎合中国人的心理,曾国藩即利用这种手段,扑灭了他。这是洪秀全的手段错了。
洪秀全虽然错了,但仗还是要打的。不能说洪秀全排孔孟尊上帝错了,曾国藩就坐等胜利。
湘军从衡阳一路张牙舞爪抵达长沙,长沙沸腾。巡抚骆秉章亲自出城门迎接曾国藩,长沙市民载歌载舞,欢迎这支看上去无敌于天下的军队进城。
骆秉章拿着曾国藩的《讨粤匪檄》,称赞不已。曾国藩垂眉低目,夸张地谦虚谨慎。
骆秉章眉飞色舞地说:“他长毛贼有西征,咱们就有东征,你何时起程?”
曾国藩思虑一会儿说道:“我还需要几个人。”
骆秉章指着窗外说:“你有这样一支精兵,还需要什么人?”
曾国藩摊开手掌,开始扳指头:“第一人是左宗棠;第二人是胡林翼;第三人郭蒿焘;第四人冯卓怀;第五人李元度。”手指头不够用了,“还有陈士杰。”
左宗棠自张亮基离开湖南巡抚任后,就告辞回了老家,骆秉章多次去信请他出山,左宗棠一概拒绝。这次曾国藩派人去请左宗棠,得到的答复很不客气。左宗棠对曾国藩说:“你呀,没这个金刚钻,非揽这瓷器活。”字里行间透露着对曾国藩的轻视。
曾国藩不气馁,又请胡林翼。胡林翼是湖南益阳人,比曾国藩大一岁,多年前二人就相识。胡林翼中进士后在贵州做官,由于能力出色,手腕毒辣,所以得到他历届上级的欣赏。太平军造反后,胡林翼从贵州被调入湖南,和太平军进行过多次小规模战役,积累了宝贵的战斗经验。曾国藩认为,除了江忠源外,在湖南就属胡林翼了。
胡林翼很给曾国藩面子,召之即来。
曾国藩又找郭蒿焘和冯卓怀,郭蒿焘一脸哭相说:“时机未到,您就出山,恐怕不好。”冯卓怀眯着眼,一言不发,搞得曾国藩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李元度和陈士杰都是曾国藩的门生,实在架不住曾国藩的热情,只好相从。曾国藩后来回忆此事时极为悲苦地说,很多人都不看好我那次出征,所以都不肯来。平日结交的生死之交比如郭蒿焘,竟然也不来。一想到此,我就鼻子发酸。
让他鼻子发酸的远不止此。
岳州之败
曾国藩在长沙磨刀霍霍,还未来得及东征,太平天国的西征军石祥祯兵团就以闪电之势陆续占领岳州、湘阴、宁乡,前锋部队逼近长沙。至此,湖北战略据点尽为太平军所有,由此形成了全面进击长沙的态势。
骆秉章慌问曾国藩:“计将安出?”
曾国藩沉思许久,回答:“攻宁乡。”
说这三个字时,曾国藩脸上充盈着高度自信的光芒。骆秉章忙吩咐下去,预备庆功宴。但庆功宴没有吃成,前去攻宁乡的一部湘军在半路上遭到太平军的伏击,该部湘军头领当场殉职。侥幸逃回的湘军哭爹喊娘,长沙城里再度沸腾。
骆秉章哭丧着脸说:“想不到湘军的战斗力如此吊诡。”
曾国藩羞愧万分,正当他手足无措时,突然传来天大的好消息:太平军石祥祯兵团从宁乡、湘阴、岳州突然撤兵,退向了湖北腹地。
曾国藩震惊当场,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长沙城又沸腾起来,庆祝湘军不发一枪一弹就收复了宁乡、湘阴和岳州。
石祥祯兵团为何突然撤军,原因就在那支被灭的湘军兵团身上。石祥祯虽然设下诡计,伏击了那支湘军,但那支湘军的装备和战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石祥祯自参加革命以来,从未遇过劲敌,今日一遇,不禁两股战栗,又不知从哪里听到湘军有十万人马到来的消息,所以大叫一声,撒腿就撤。
骆秉章兴趣陡增,和曾国藩商议军事计划。骆秉章的意见是,让王錱兵团和曾国藩湘军同时进入岳州。曾国藩和王錱有私怨,所以不想和王錱共事。骆秉章没有办法,只好命王錱兵团先进岳州巩固,曾国藩随后就到。
曾国藩还没到岳州,1854年3月30日,太平军林绍璋兵团突然出现在岳州城下,这是太平军西征军最能打的一支部队,所以王錱在岳州城守得异常艰苦。岳州城三面临陆,一面靠洞庭湖。在王錱的苦苦盼望中,4月7日,曾国藩的舰队才慢悠悠地出现在了洞庭湖之上。
王錱在炮火中对着曾国藩的舰队破口大骂,斥责他为何来得这么晚。人啊,就是不知足,倘若他了解内情,就会对自己的行为深深愧疚。曾国藩根本就不想来。原本他就和王錱有私怨,又闻听围攻岳州的太平军战力强大,特别担心去解救岳州如同肉包子打狗,所以他在离岳州几十里的南津驻足观望。
陈士杰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对曾国藩见死不救大惑不解。他说:“自太平军造反以来,政府军始终处于败地,原因之一就是各自为政,大家都见死不救。您和王錱有私怨不假,可您和大清江山社稷有什么恩怨?”
曾国藩拉下脸:“这支太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