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把森内特安顿在一张靠墙的扶手椅里,“您老坐着,我去给您弄点吃的喝的。”说完,转身就扎进了餐台区。
秃子的目标明确,动作迅捷,端起一个盘子,熟练地夹起几块卖相最好的西班牙火腿小食、烟熏三文鱼挞、还有两块看起来甜腻诱人的巧克力蛋糕,又倒了两杯香气扑鼻的现磨咖啡,全程动作流畅,眼神机敏,宛如一名经验丰富的“学术蝗虫”,精准地收割着“战利品”。
回到森内特身边,把堆得满满的盘子和小蛋糕递过去。
森内特瞥了一眼,哼道,“你这,没出息,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李乐理直气壮,“花了注册费的,天经地义!再说了,这火腿一看就是伊比利亚的,蛋糕也是本地特色,不吃亏了?”他自己也拿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就在这时,李乐的目光被茶歇区另一头的动静吸引。
只见邹杰正拦住了刚走进来的菲茨杰拉德教授,脸上堆着极尽热情甚至有些卑微的笑容,手里拿着报告摘要,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菲茨杰拉德则是一副礼貌但疏离的表情,偶尔点一下头,眼神却已经开始游移,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机会。邹杰似乎生怕他走掉,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几乎要挡住去路。
李乐看着邹杰那副急切乃至有些狼狈的样子,想起他可能正在进行的、与自己的研究高度重合的课题,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拿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
刚把最后一口醇香的奶油咽下去,李乐就听见主会议厅方向人声、脚步声如同解闸的洪水般轰然作响,迅速漫延开来,得,开幕式结束了。
森内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手杖,用没受伤的那条腿一撑站起身,朝李乐飞快地递了个眼色,“听见没?大部队要出来了。再不走,又被那些认出我的家伙缠住,七嘴八舌的,脑子嗡嗡响,比我这膝盖还疼。”
李乐会意,立刻起身,顺手将空杯碟归置到一旁的回收处,搀住老头的手臂,“溜了溜了。那咱们现在干嘛去?离我下午的报告还有俩多小时呢。”
“吃饭去!”森内特说得斩钉截铁,一边借着李乐的力道,灵活地避开开始涌入茶歇区的人流,朝着与主厅相反的方向移动,“昨晚那家海鲜饭也就徒有其表,味道实在一般。我知道这附近,拐过两条巷子,藏着一家做tapas的小馆子,他家的鹅肝牛排和烤鸭腿,那才叫一个美味。”
李乐一听,咂咂嘴,茶歇的小点心不顶饿,能正经吃一顿再好不过。
“那还说啥?走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架。。。。。不是,才有力气做报告。”
两人像避开潮水般,逆着从主会议厅涌出的人流,迅速离开了大学历史建筑区,拐进了旁边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石板小巷。
老头果然熟门熟路,很快就把李乐带进了一家招牌陈旧、门脸狭小,但内部温暖喧闹、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小餐馆。
店里空间不大,深色木头吧台占了一半,几张同样敦实的小木桌挤在另一边。一进来就是一股子橄榄油和煎肉的浓郁香气,还夹杂着雪莉酒的醇厚味道。
吧台后挂着成串的火腿,油光发亮的勾引着人的胃口。
“两份鹅肝牛排,要嫩点的,一份烤鸭腿,多加迷迭香。再来份煎蘑菇和面包。”森内特直接用曲里拐弯耳朵西语点餐,完事儿扭头对李乐解释,“这儿的鸭腿用红酒和蜂蜜腌过,烤得外皮焦脆,里头汁水足,比昨晚那盘夹生海鲜饭强多了。”
等菜的功夫,李乐小口喝着服务生先上的桑格利亚汽酒,水果的清新稍稍缓解了甜点的腻味。
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旧海报和手写菜单,听着邻桌本地人热烈的交谈声,感受着与会议中心截然不同的、活色生香的人气儿。
“踏实吃,”森内特切开刚上桌、嗞嗞作响的鹅肝牛排,塞进嘴里,鹅肝的丰腴和牛肉的汁水在口中交融,老头满足地眯起眼,“离你上场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第七分会场不远,溜达过去正好。”
就在李乐和森内特悠然寻觅巷间美食的同时,第七分会场外的走廊上,邹杰正焦急地踱步,终于看到周帆抱着一个沉重的大纸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怎么这么慢!”邹杰迎上去,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紧绷的焦虑。
“对、对不起,邹老师,电梯等了很久。。。。”周帆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有些发白。
“行了行了,快跟我来!”邹杰没时间多听解释,一把拉住周帆的胳膊,几乎是拽着他走进了第七报告厅。
“早起的鸟儿有食儿吃,现在这个点,来这个会场听报告的,多半是做交叉学科或者对此感兴趣的,给他们发材料,比在外面广撒网更有针对性。”
周帆“哦”了一声,看着空荡荡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的会场,咽了口唾沫,空瘪的胃里一阵抽搐。又不敢多言,只能默默放下箱子,开始和邹杰一起,将那些印制精美的报告摘要和论文初稿,一份份摆放在会场入口处的长桌上,并对着零星提前入场的学者,挤出热情而略显僵硬的笑容递上材料。
眼瞅着墙上的挂钟指针逼近两点半,会场即将开始下午的首场主旨演讲,邹杰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问周帆:“ppt,最后确认一遍,都发给会务组了吧?u盘备份也检查了?”
“发了,邹老师,会务组都邮件回复确认收到了。u盘我也检查过,没问题。”
邹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拉着周帆走进报告厅旁边一间空着的小型讨论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最后再过一遍开场白和核心论点的阐述,重点是突出我们与燕大那边可能研究的差异性,强调我们的理论整合优势和实证基础。。。。。”邹杰说着,掏出讲稿,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再次压低声音练习起来,每一个手势,每一个停顿,都反复雕琢。
周帆看着邹杰近乎偏执的认真,心中一时有些感慨。抛开那些急功近利的手段不谈,邹杰对这次报告的重视和付出,确实是实打实的。
下午两点十分,周帆轻声提醒还在默念稿子的邹杰,“邹老师,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进会场了。”
“这么快?”邹杰看了看手表,仿佛即将踏上战场般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西装下摆,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走!”
两人走进报告厅。此时厅内已经来坐了六七成的位子,比邹杰预想的要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