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废井旁的密谈,如同给云映月这具行尸走肉注入了一剂掺着蜜糖的剧毒。三万两!五成把握!江南富庶之地!重新开始!这几个词在她被绝望和怨恨反复煎熬的脑海里疯狂发酵,催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癫狂的勇气。
她还有一样东西!
那支被她用油布包裹、深埋在浣衣局墙角冻土之下、连抄家如狼似虎的兵丁都未曾发现的——**羊脂玉玲珑点翠嵌宝凤簪**!这是她及笄之年,外祖母压箱底的陪嫁,价值连城!更是她作为侯府嫡女身份的最后象征!若非万不得已,她宁死也不愿动用。但此刻,这支簪子,成了她逃离地狱、甚至未来向云映雪复仇的唯一本钱!
三日后,风雪稍歇,寒意却更甚。
依旧是废井旁那个荒僻角落。
云映月如同惊弓之鸟,早早地缩在假山背风的阴影里,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怀里却如同揣着烧红的烙铁般滚烫——那支用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凤簪,正紧紧贴着她的心口。
脚步声传来,是那个自称“陈嬷嬷”的老妇人,依旧穿着那身体面的藏青棉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绸面羊皮袄、头戴员外帽、面色红润、眼神却透着市侩精明的中年男子。
“姑娘!可算等着你了!”陈嬷嬷快步上前,目光在云映月怀里的包裹上一扫,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随即换上更深的担忧,“这位是‘宝聚源’当铺的刘掌柜,老身信得过的人!快,把东西给刘掌柜掌掌眼!这深宫大内的,东西得赶紧出手换成现银才稳妥!”
云映月警惕地看着那个刘掌柜,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包裹抱得更紧。
刘掌柜呵呵一笑,显得十分和气:“姑娘放心,嬷嬷是老主顾了。刘某在这行当几十年,最重信誉!东西是好是歹,值多少银子,一眼便知!绝不压价坑人!”他搓着手,一副急于做生意的模样。
在陈嬷嬷的催促和保证下,云映月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那破布包裹。当那支通体莹润无瑕、点翠华美、宝光四射的羊脂玉凤簪暴露在惨淡天光下时,饶是见多识广的刘掌柜,呼吸也微微一滞,眼中贪婪之色几乎掩饰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簪子,借着天光仔细端详,又用随身携带的小巧放大镜细细查看,口中啧啧赞叹:“好宝贝!真是好宝贝!前朝宫里的手艺!这玉质,这翠色,这镶嵌……绝了!”他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姑娘,刘某豁出去了,给你这个数!现银!一口价!”
三万两!正好!
云映月心头狂跳,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强压住激动,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欣慰笑容,重重点头:“老身就说刘掌柜厚道!姑娘,快应下!这价钱,出了这宫门,打着灯笼也难找!”
“好!我当!”云映月咬牙,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只要能脱籍,一支簪子算什么!
“痛快!”刘掌柜哈哈一笑,立刻从怀里摸出早已备好的当票和印泥,“姑娘,按规矩,死当!签字画押!银子嘛……”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数额太大,现银不便携带,容易招祸。这样,你给个信得过的银号,刘某立刻差人将银票送过去,存入你的名下!如何?”
存入银号?云映月一愣。她现在是官奴,哪有什么“名下”?她茫然地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立刻接口,语重心长,带着一种洞察天机的神秘:“姑娘,这银子啊,不能直接给你!更不能存在那些跟宫里沾亲带故的老字号钱庄!那些地方,眼线多着呢!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前功尽弃不说,还要掉脑袋!”
她凑近云映月,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老太妃说了,这笔银子,是**破财消灾**!是献给各方神佛、打通天地关节的‘买路钱’!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字和一个‘隐’字!”
“破财消灾?”云映月喃喃重复。
“对!破财消灾!”陈嬷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姑娘你想,这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是买你的新生!是逆天改命!这本身就是一场大‘灾’!要破此灾,必先舍财!这财,还不能藏着掖着,得大大方方地‘存’起来,存到一个……嗯,一个让那些暗中盯着的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存够天数,以示心诚!让各方神佛看到你的决心和诚意!这叫……**存财渡劫**!”
她看着云映月眼中升起的迷茫又带着一丝信服的微光,趁热打铁,声音更加神秘:“老身思来想去,如今这帝都城,哪里最安全?哪里最让人意想不到?哪里存着银子,反而像灯下黑,最不易被那些‘眼睛’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