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在沉沉的夜色里,化作一片巨大而模糊的墨色轮廓。朔风卷着残雪,在山林间尖啸穿行,如同万千厉鬼在哭嚎,刮过裸露的岩石和枯枝,发出凄厉的呜咽。白日里或许还有几分萧瑟的景致,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黑暗。空气冰冷刺骨,吸进肺腑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感。
几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崎岖的山道,向着半山腰那座废弃的红叶别院疾行。为首一人,身形挺拔,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悬挂的一枚墨玉令牌,在偶尔被风吹开的云层缝隙透下的微光里,折射出一丝冰冷内敛的幽芒。正是谢砚之。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身手矫健、气息沉凝的黑衣人,皆是刑部暗卫中的精锐。
他们如同融入夜色的风,迅捷而精准地避开了几处看似荒芜、实则可能暗藏眼线的区域,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别院外围。高大的院墙在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灰败的砖石本体。几处明显的坍塌缺口,被粗糙的土石胡乱堵上,昭示着此地的荒废。
“大人,”一名暗卫压低声音,指着其中一处堵得尤为严实、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巨大缺口,“此处堵法,与别处不同,新土覆盖旧痕,应是近期所为。”正是云映雪账页旁注中提及的、仓促改道存放私盐时的“修缮”痕迹!
谢砚之冰封般的眼眸在夜色中扫过那处缺口,微微颔首。他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两名暗卫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残破的院墙,向内探查片刻,确认安全后,打了个手势。谢砚之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飘入院内,其余人紧随其后。
院内,荒芜更甚。枯草及膝,在寒风中簌簌发抖。残破的亭台楼阁只剩骨架,黑洞洞的门窗如同巨兽空洞的眼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朽木腐败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寒风稀释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海腥与硝石混合的奇特气味。
谢砚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这片废墟。他的脚步落在厚厚的枯草败叶上,几近无声。暗卫们默契地散开,以他为中心,呈扇形向深处探查。
而就在谢砚之等人进入别院后不久,另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山道拐角,扶着冰冷的山石剧烈喘息。正是云映雪!
摆脱那双重监视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与运气。她先是故意在核对炭火账目时“出错”,引得那监视婆子进屋“查看”,趁机将早就备好的、混有微量迷迭香粉(从侯府花园偷采晾干)的炭灰“不小心”撒在对方鞋面上。婆子蹲下擦拭时,她利用对方视线的短暂盲区,将一颗灌了烈酒的蜡丸丢入屋角的炭盆。蜡丸遇热融化,烈酒瞬间蒸腾起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掩盖了她翻窗而出的细微声响。她甚至不敢走正门,而是冒险攀上西跨院那堵年久失修的后墙,从一处狗洞钻了出去,一路凭着对侯府地形的熟悉和夜色掩护,才惊险万分地溜出府邸。
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单薄的棉衣根本无法抵御山间的酷寒。手脚早已冻得麻木,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她必须亲眼看到!谢砚之会不会隐瞒关键发现?那密档中的人证线索是否真实?更重要的是,那三百担“白霜”,那足以钉死侯府的铁证,是否真的藏匿于此?她不能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活阎王”身上!
她循着谢砚之他们留下的、几乎被风雪掩盖的细微痕迹,强撑着追到了别院外围。看着那高耸破败的院墙,听着里面死寂中隐隐传来的、绝非风声的细微动静(那是刑部暗卫谨慎探查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她不敢从谢砚之等人进入的缺口进去,太容易被发现。目光焦急地在院墙外逡巡。突然,她的视线被别院东南角吸引——那里有一口废弃的石井!井口被几块巨大的条石半掩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枯藤和积雪。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她记得《侯府历年田庄别院支用总录》里提到过,这别院依山而建,当年引的是山涧活水,除了明渠,还有暗沟连通各处水榭……或许,这井并非死水井?
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恐惧。云映雪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挪开其中一块相对较小的条石,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勉强挤入的缝隙。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苔藓、淤泥和陈年水渍的阴冷湿气扑面而来!她顾不上许多,屏住呼吸,将冰冷僵硬的身体硬生生挤了进去!
井壁湿滑冰冷,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她几乎是贴着内壁滑落下去,双脚在滑腻的井壁上蹬踏寻找着力点。下落了约莫一丈深,脚下猛地踩到实地——不是预想中的深水,而是一层厚厚的、半腐烂的枯枝败叶和淤泥!
她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形,心脏狂跳。借着井口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天光,她惊恐地发现,井壁一侧,靠近底部的位置,赫然有一个被人工开凿出的、黑黝黝的洞口!洞口呈不规则拱形,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内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那浓重的、带着咸腥和硝石的特殊气味,正是从这洞口深处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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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这里果然有密道!
云映雪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强忍着恐惧和刺骨的寒冷,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火折子——这是她逃离侯府前,从厨房偷拿的仅有的准备。用力晃燃,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身前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借着这昏黄摇曳的光,她看清了洞口的细节:开凿痕迹粗糙但牢固,洞壁有水流冲刷和人工修整的双重痕迹,地上散落着一些早已干涸板结的泥块,以及……几粒细小的、在火光下折射出灰白色光泽的结晶颗粒!
盐粒!
云映雪瞳孔骤缩!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结晶,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那熟悉的、极致的咸涩感瞬间在口中炸开!是盐!是私盐!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兴奋同时攫住了她!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条密道,就是当年私盐运入别院隐藏的通道!它很可能直接通往别院内部的地窖!
就在她犹豫着是立刻退出去通知谢砚之,还是冒险进入一探究竟时——
“滴答……滴答……”
一阵极其轻微、规律的水滴声,从密道深处传来。与此同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衣袂摩擦洞壁的窸窣声,正朝着洞口方向而来!不是刑部暗卫那种训练有素的无声潜行,而是带着一种巡视般的随意和……警惕!
有人!密道里有人看守!
云映雪魂飞魄散!火折子差点脱手!她猛地吹熄火光,整个人瞬间缩进洞口旁一处凹陷的井壁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在死寂和黑暗中疯狂擂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昏黄摇晃的灯笼光晕,已经隐隐从密道深处透出,如同怪兽睁开的独眼,正缓缓逼近她藏身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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