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是張海侠。
兴许是失去视力那一天張海侠全程陪伴在侧,廖星火如今待張海侠比旁的張家人更亲近信赖几分。
傍晚的时候,張海侠会专程来请安。
而后或是陪廖星火聊一会儿,或是陪他散步。
但这天若是有其他人在,張海侠就不会来了。
所以碧云才会将他和另外两个真的很可恶的人相提并论,因为他本是正大光明的,但是行事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谨慎,甚至过于谨慎了。
这一日,張海侠陪廖星火消食散步。
两人都好读游记,本来在讨论一本游记中记载的趣事,话告一段落,張海侠忽然换了个话题。
“夫人,是否考虑过今后的打算?”
廖星火还心心念念着方才讨论的那本游记,准备回去找出来,睡前让碧云念着听一段,忽而听到張海侠的言语,一时很是茫然。
“今后的打算……”
今后,自然是守寡了。
当地没有争相立牌坊的风气,廖星火想也不想就觉得自己今后要守寡,自是因为心里始终还惦记着張启灵。
他们不算是新婚夫夫,成亲五年有余,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相濡以沫。如今張启灵死在了廖星火最爱他的年岁里,叫廖星火如何忘得掉自己的亡夫,再去考虑今后?
廖星火非常清楚,自己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張启灵,更无法如爱慕敬重張启灵一样去爱另一个人。
他缓慢地眨了眨不甚灵动的眼眸,略微垂下眼睑。
“今后之事没什么好考虑的,如今……我只想好好送夫君最后一程。”
張海侠并不意外廖星火的回答,但他还是很失落,很难受。
“夫人如此年轻……”
“張海侠。”廖星火轻声道,“你其实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为何今日忽然提及此事?”
張海侠噤声片刻,也低声道:
“家主猝然离世,并未择取少主。王国维道,国赖长君,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如此,越是风雨飘摇,越是需要成熟稳重的人来支撑大局。
“若是年幼少主,夫人养在膝下,日后也不会有拘束,但是……如今不可能是少主继承家产,夫人身在其中,难免处处受制。不如,再寻出路。”
廖星火其实根本没考虑过这些事情,这些时日以来,張海侠也是唯一一个当面直接提及此事的人,可谓是推心置腹。
“你的意思是……”
“夫人可以再行婚配。”
張海侠不等廖星火出言拒绝,语速飞快地继续解释:
“我知道夫人不愿再行婚配,一者没有这种心思,二者离开家里,今后肯定不能再念着家主但是……
“但是,若是再行婚配之人,不仅可以让夫人不离开張家,也不会阻止夫人思念家主,更……更不会贸然轻薄夫人,这样的人,夫人是否愿意?”
说到后面,張海侠的声音几乎都在发紧了。
廖星火沉默许久。
他看不到,却能听到張海侠一向平稳的呼吸今日乱得不像话,从一开始请安事就很乱,眼下更是乱到让人听着都知道他有多紧张。
这样的紧张,对張家人来说是非常不寻常的。
在廖星火沉默的时候,張海侠几近煎熬。
“你说的这个人,”廖星火循着声音,“看”向張海侠的方向,轻声细语,“是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