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的,是三年前,初见她时,为何没有看穿那双清冷眸子背后,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深渊。
沐瑶的视线落在他膝上那把天子剑上。
“为何下令投降?”
“赢不了。”萧逸尘靠在椅背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没必要,让他们再流血了。”
沐瑶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弧度,但很快就消失了。
“算你最后干了件人事。”
她的语气很淡,像在评价天气。
萧逸尘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着胸口的剧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从他指缝间渗出。
“如果……”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抬起头,那双曾有过少年意气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如果当初,我册你为后……你可还会如此?”
这是一个他想了十天,想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的问题。
一个愚蠢的问题。
沐瑶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未动的酒,却没有喝。
她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那里面,映不出她的脸。
“会。”
她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陈述。
“我从未骗过你。一开始,我只想活下来。你的皇位,是我的投名状。至于皇后之位,”她顿了下:“我说过很多次,不感兴趣。”
“真正让我决定这么做的,是上官燕。”
听到这个名字,萧逸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朝的皇后。那个和沐瑶素不相识,但沐瑶却为她求情的女人。
那个被逼着殉葬,封建制度下的受害者。
“从她被逼着殉葬的那一刻起,我才看明白。”
沐瑶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解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算术题:“这个制度,是错的。人的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权贵还是百姓,都不该那么不值钱。”
萧逸尘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懂。
他不懂她说的那些话。他只知道,他输了。
他和他身后的那个绵延了数百年的萧氏王朝,都输给了她这套他听不懂的道理。
“呵……”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血,有酒气,有败军之将最后的颓唐:“你胜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端起面前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很烈,像火一样烧过他的喉咙,却暖不了他早已冰冷的五脏六腑。
“现在,”他将空杯重重地顿在矮几上,发出一声脆响:“你想要什么?”
沐瑶将自己那杯酒也举了起来,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你的命。”她说。
萧逸尘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在乎,只是看着她。
“我的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沐瑶放下酒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没有萧逸尘,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有皇帝,没有天子,没有那个坐在龙椅上,可以凭一己好恶决定别人生死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