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电闪,乌云翻涌,以及笼罩在巫冢外逐渐暗淡下去的灿金色光芒。
这些景象也随着他望向少女的那一瞬落于眼底。
无一不意味着,他所猜测的有关巫冢的那一切,终是要降临了。
青年的神色又有些黯淡下去,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少女熟睡的脸庞上,这一次,却是带上了沉重的哀婉。
那种柔软的情绪在他的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瞳中浮动着,像是浸入湖水的霜刃一般,锋利又脆弱。
在这样的假象里,他不过是影子。
他什么也无法为她做。
少女蜷曲着身子,无意识地往他的方向缩了缩,几缕发丝随之滑落在她的脸颊,她的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仍是不住地小声嘟囔着他的姓字。
她很不安。
祁落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替她撩去散乱的发丝,却是在某一瞬,血月光辉下,他那几乎透明到将要消散的手指猝然闯入了视线。
他停留在空中的手指骤然一顿,原本隐藏于心间微弱的希冀也随之被击得粉碎。
消失的征兆远比他想象中来得要快。
并非没有发觉,他亦是与少女一般,甚至比她更早察觉自己躯体上微弱的变化。
他的身影在日益变淡。
像是即将灰飞烟灭的魂魄那样。
但他与她那般,只是下意识地逃避着这个事实,他们都贪恋靠近彼此时感受到的温度,以为视而不见就能长伴对方身侧,以为靠触碰时感知到的实感便能够粉饰这将要到来的别离。
可本就抓不住的流沙,哪怕盈满掌心,终究仍会自指缝中逝去。
本就不应该存在于回忆中的变数,也注定无法在此长存。
她的索取,她的依赖,他的希冀,他的无可言说。
这一切,从来就不该存在。
青年的手停留在空中,如同飞逝的光影般,急剧地消散着,甚至趋近于极度透明,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的视线在她的脸庞上游离着。
他像是想俯下身,可最终,他也只是垂下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指尖残存着少女的温暖,青年甚至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身影在那一霎又一次暗淡下去,终是彻底化作了一片虚无。
某一瞬,睡梦中的少女像是有所察觉那样,慌乱地皱了皱眉,伸手胡乱地摸索着,却为时已晚。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假象之中,是毫无算计的真心,是全无遮掩的依赖,与假象外的虚伪与欺骗正相反,可那永远不会化为真实。
无望的爱意于虚无间炙沸,而风雨欲来,她终将孤身于此失去一切。
仿佛注定。
甚至没有等到天明,尖锐的哭叫刺入桃夭的耳畔,她几乎是在瞬间惊醒。
身旁空无一人,惊雷落下,嘶吼与哭喊在殿外炸响,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听见殿门被人不住撞击着。
掩藏于心底多日以来的不安终于在那一瞬间倾巢而出,如同细密的蚕丝一般将她包裹着,让她近乎失去呼吸。
桃夭猝然翻身下床,赤着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向紧闭的殿门奔去。
那种强烈的不详感告诉她,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还未等她接近殿门,那扇紧闭的木门几乎是在倏然间被人强力撞开。
刺目的血红在那一刻刺进她的眼眸,随着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涌动的腥气混合着鲜血霎时向殿内席卷而来。
几名族人几乎是跌进了殿内,血迹顺着他们的身体缓缓向下滴淌着,而他们却根本顾不得起身,只是焦急地环顾着寝殿,寻找着帝姬的身影。
终于,在他们的目光与桃夭对上的那一刻,他们几乎是惊叫出声,即便话音伴随着痛苦的吸气声,可他们仍是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那些族人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最终只化作两句话。
“逃!”
“阿夭,逃!快逃啊!”
没有帝姬,此时此刻,桃夭只是九黎族中,与其他孩童一般,是一位需要被保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