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日头还算好,至少没有阴雨天那般黯淡,也不至于为了看清个东西,都要瞧上半晌。
她的眼睛虽受不得这样的强光,但隔着白绫,也能依稀看清个大概。
楼兰又道:“僧人们都在前寺等候佛子,公主……可是想去看看?”
她知道这两年来,公主看似放下了,实则从未轻易放下,要不然也不会在视力弱化后,总是寻错到佛子的禅室。
三年之期眼看只剩一月。
一年同佛子修行,两年在佛寺苦守,这条路,终于伤痕累累的走到尽头。
她只觉得公主心事太重了,临走之际,再看一眼也是好的。
鹿忧怔了怔,随即脸对着她,道:“楼兰,你忘了嘛,我的眼睛,连看你都有些模糊了……”她顿了顿,又道:“你离我这般近,我都看不清……”
嗓音含着极淡的笑,很轻很轻,不过一瞬,好比自嘲。
她连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都要费力去看,更不论,要去看清旁人。
就像她两年前对檀迦说的,若这是他们二人注定的宿命,那就彼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无须再靠近,也无须再相识。
她不会去,也不想去。
她何必去接受他淡漠的目光,徒增伤感,就这样,让回忆永远留在过去好了。
“公主……”
鹿忧忽地仰头,白绫所遮的碧眸缓缓睁开,光线丝丝缕缕坠入,好似细雨打在湖面上,泛起涟漪。
她强忍着不适,盯着想要看清,可是眼前白光茫茫,她看不见那碧空的颜色,也看不见自己想看的风景,最后,她颓然闭眼,淡声道:“我们走吧,这样的热闹……不适合我。”
楼兰支起纸伞,为她遮住光线,习惯性地来牵引着她往前走。
“公主,回禅室吗?”
“不回。”鹿忧想了想,道:“带我去后山吧,我想一个人去竹林里坐坐。”
楼兰应道:“好。”
这两年来,公主时常一个人待在那,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她不知道鹿忧为什么喜欢待在那,鹿忧也从未说过。
起初,她喜欢听竹叶婆娑的声音,后来听觉消退,她便喜欢上了风拂过脸颊时的感觉,当触觉也渐渐消失,她又转而喜欢去看,看那些青翠欲滴的颜色。
如今,她也快要看不清了,趁着还能捕捉到丝丝光亮,去看看满目空茫的绿,那是无尽的枯寂里,唯一给予她的生机。
……
直到日头渐下,百姓也没能如愿看见佛子的身影,众人皆是大失所望。
就在他们苦等时,城门口渐渐显现出一道骑着马的人影,他从城门而入,身上穿的,是佛寺的法服,众人看清后,认出是佛寺僧人,顿时激动起来,纷纷探头朝着后面看,欢呼声络绎不绝。
场面虽拥挤不堪,但他们还是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没过多久,参禅便带领着修行众僧骑马而入。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只余马蹄轻踏的声响。
百姓们屏息凝神,自发的朝着城门口跪下膜拜。
僧众们围着一辆马车驶入,佛子并未露面,但百姓已经确定他人在其中,当即哭的哭,喊的喊,拼命地唤着他的尊号。
他们虔诚地跪伏在地,没有抬头,直到队伍从自己面前过去,才抬首注视着队伍远去,后面更是自发的跟在后面,抵达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