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同兄长相见,已经过去许久了,我原以为,日后都见不到兄长了呢,果然,佛法中,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兄长上次进宫是为了西域公主,这一次让你我兄弟二人相见,亦是因为西域公主。”
檀迦斟茶的手顿了顿,未曾言语。
可这样的沉默,便无异于证实他的猜想。
他忆起檀迦在大殿之上对西域公主的眼神,那已经不是一个僧人该有的了。
那时面前的人藏得太深,他窥探得一知半解。
后来兄长出寺修行,他不过是随意一提,建议西域公主同往,借此试探,没想到,兄长真的将其带出了佛寺,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因,他动了私心是真。
如今,他只是略微提及西域公主,兄长那种明明动心,却又被信念约束的矛盾,便全部呈在了眼底。
两人对视片刻,檀峥忽地正色道:“兄长,若是两情相悦,何苦蹉跎。”
人非草木,七情六欲本就难舍。
檀峥看着他,劝道:“从前,兄长心在众生,不敢妄动凡情,可如今,大业已成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四海升平,就算卸下佛子的重担,也并无不妥,凡情既动,佛与卿难得两全,既如此,不如就舍了佛子的身份,为自己活一次。”
风拂进来,禅室的佛香断了瞬,佛珠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禅室寂然无声。
檀峥沉默了会,“兄长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应当为公主想想,她一个弱女子,不远万里前来和亲,后来更甘愿跪下一千零八十阶,入寺为您守节,疫病凶猛如虎,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同你出寺,一路走来,百姓口中对她多有非议,您难道真的不心疼吗?”m。
“哪怕她自愿这般跟在您身侧,那又能瞒得住天下人几时?三年期满后,她必须当着所有信众的面离开佛寺,届时若被人知道她与你的关系,信众们又会如何对她?他们容不下她的……”
臣民对佛子的信仰,已经到了几近疯狂的程度,他们绝对接受不了任何人引着佛子破戒,也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去亵渎佛子。
在他们的认知里,佛子是无情无欲大爱世人的,若他妄想只爱一人,那终有一日,这些他用尽一切守护的臣民,会把利刃对准他罪孽的源头。
他们会把西域公主,当做引诱目犍连尊者的莲华色,会认为她出卖自己的灵肉,会憎恨她败坏佛子清誉,会唾弃她的不知廉耻。
可西域公主不是莲华色,兄长也不是目犍连尊者,他没有想引着西域公主皈依,证得阿罗汉果。
情劫难渡,他自己也困在其中,苦尝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山谷易满,人欲难平,身份不相容的两个人,偏又聚会在一起。
“难道兄长真的忍心,让世人如此践踏于她?若如此,还不如早早放她离去,免得日后造下不可挽回的后果。”
檀迦眸光轻颤,眼底散了许久的岭雪又缓缓凝聚,垒成无法翻越的冰山。
他神色冰冷,失神望着断断续续地香烟。
缘分便如同那袅袅烟雾,无论再怎么想聚合在一起,风一吹,便还是要散。
他明明能看穿纷繁人心,却看不破自己心中所执迷的贪念。
那日在回廊处,她递来一枝红梅,他私心的想,若是能永远留在那一刻……
他清醒着看着自己沦陷,近乎妥协与认罪般的,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他愿意堕入地狱,可是他不能让她也堕入地狱。
周遭静默良久,檀峥皱眉,盯着他,思虑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严重了。
他的本意,是要试探西域公主在兄长心中的分量,但更多的,是想要劝解他,放下那些重担,肩负的已经够多了,如今既然有了牵挂,那就好好的为了这抹牵挂活一次。
他只是希望兄长能为自己好好的活。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要到失去了才后悔。
檀峥感叹:“兄长,若你没有假死,她本该成为你的妻子。”
大昱臣民会欢庆他们的君王成婚,可是他却选择在那一日,摒弃一切,一开始种下了因,如今结了苦果。
檀迦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手背隐隐浮现出青筋,掌中的佛珠被烙得滚烫,好似下一刻便会化作齑粉。
“兄长?”
檀峥见他脸色有异,周身的气势变得凌厉肃杀,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起身欲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