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他不禁吃了一惊。
他发现西序中的第三位知藏大师,原本是低垂着头、双掌合十端坐着的,此刻不知为了何事,双目睁开,偶尔点一两下头,然后嘴皮在动,仿佛他听方丈说法有什么领悟一般,又是点头又是无声地重复,十分虔诚。
知藏大师法净的这一套瞒不了他,这不是在以传音人密和门外梁上的夜行人交谈吗?
这一发现,使他目瞪口呆。
大兴寺里,从未见人习练武功,只除了他以外。就连他,也是背着和尚在树林里偷偷练功的。可是,法净大师能以传音人密谈话,这份功力自不等闲。
除了知藏,其他老和尚也会武功么?
方丈大师讲完了法,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数百僧人井然有序地默默退出了大殿。
他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以便监视夜行人的行踪,却被一个小沙弥叫住了。
“野哥儿,首座大师唤你,还不快去!”
他无可奈何地往首座大师的坐处走去,心中直打着鼓。连方丈在内,东序西序各有六位大法师,叫他一人站在这十三位高僧跟前,实在叫他心中发怵。
“野哥儿,为何听禅来迟?”首座大师法修严厉地问道。
“弟子在山门外等候师傅,故所以……”野哥儿灵机一动,马上找到了理由。
“你六根未净,岂是修行之人,若不念你自小在寺中长大,以你所犯戒律的次数而言,就是一百个和尚也早逐
出山门了!”
“是、是,弟子愚顽,不可教也。”
方丈法智大师道:“你师不守禅门戒律,一向懒散,你成了这个样子,实乃师之过,若老衲没有记错,你今年当有二十二岁……”
“启禀方丈,二十二不足,二十一却有余。”
“方丈训示,你只有洗耳恭听,不问你不许张口,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月首座法修斥道。
“是是,弟子谨记。”
方丈续道:“根据老衲与你师傅所约,你在本寺最多到今年端午节为限,由你师带你离山,另谋出路。如今你师未来,你就于明日下山去吧。”
野哥儿一惊:“方丈,让弟子到何处去?”首座道:“天下之大,你哪儿都可以去。”
“这……”他感到茫然无措了。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大兴寺,从未想过离开寺去过另一种日子,他已经习惯寺庙就是他的家了。
首座又道:“一日两餐你受不了,整日坐禅你吃不消,离开怫门圣地,那万千花花世界,才是你这凡夫俗子喜爱的地方。方丈大师法令已下,你就明早离开吧。”
野哥儿知道话不能再说,再说也没有用,叩了三个头,默默出了大雄宝殿。
野哥儿是他的小名,不是他的大号。
他不知道父母是谁,师傅给他取个名儿叫智野。这本象个和尚的法号,可他又不曾剃度,所以守中人都不叫他智野,只叫他野哥儿。
他为什么没有剃度?懂事以后他发现自己道和尚们轻视,曾再三要求当个小和尚,但方丈大师不允许,说是他师傅有育在先,他尘缘未了,不能剃度。
和尚做不成,他只好在寺中当个行童。在他以后人寺的小子们,早已划了光头,成了僧人,唯独他不俗不俗,被小和尚们戏称为“夹生饭”,说他“不生不熟”。
那么,这不俗不俗的日子就此结束了么?
他茫然走过大殿,正想往僧舍里去,突然又记起了梁上的夜行人。
他运功默察,夜行人已经不在梁上,想是方丈与他说话时走了。
大概这位夜行人是知藏法净大师的朋友吧,只不知他们为何不正大光明地来往,却这么偷偷摸摸的近来。
与己无干,他还是操操自己这份心。
回到增舍,和尚们正在打坐。
他和三个和尚共住一间,四人都还年青,免不了偷偷说几句闲话。
“喂,野哥儿,你发什么呆,还不修行?”一个和尚道。
“还修什么?明天我就下山了。”
“咦,你被逐出山门了?”
“胡说,我尘缘未了,下山过日子去,嘿嘿,肚子就不会饿了!”
三个和尚齐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