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琅琊王氏府邸黎明前的寂静,产房内烛火通明,人影惶惶。
谢钟情已被阵痛折磨了整整三个时辰,汗水浸透中衣,乌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
她死死咬着唇,尝到腥甜的铁锈味,又一声痛呼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指甲深深掐入身下濡湿的锦褥。
稳婆和侍女的声音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水传来,“娘子,用力!就快看见了!”
卫素和府医也在一旁随着检查谢钟情的情况。
产房外,王政如同一尊被钉在冰冷地上的雕像,面色惨白如纸。
里头每一声压抑的痛呼或失控的尖叫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剜搅。
他猛地转身,无法再站在原地,宽大的袍袖因紧绷而微颤,开始在廊下毫无章法地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几乎要被他焦灼的步子磨出痕来。
“怎会如此之久……”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他曾读遍医书,知晓妇人产育如过鬼门关,此刻方知纸上文字描绘不及真实万一的骇人。
听着妻子声嘶力竭、明显渐弱的痛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他心脏,冰冷彻骨。
王政倏地停步,对着那扇隔绝生死的门,一字一句低语:“诸天神佛,信徒求求你们,保佑我妻钟情平安……”
苏氏在一旁不停念经,手中的菩提珠串不停转动,手指微微发白。
而王氏的其他人也都在外面担忧地等待着,萧妤和郑氏听着里面的惨叫,心里七上八下的。
东方既白,一缕熹微晨光艰难穿透云层时,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骤然响起!
“哇……”
王政浑身一僵,猛地抬头,血丝遍布的眼紧紧盯住房门。
片刻死寂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老稳婆满头是汗却满脸堆笑地探出身来,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郎君!恭喜郎君!是位小女郎!母女平安!娘子力竭睡过去了,一切安好!”
“平安……平安就好……”王政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住,扶住廊柱才稳住身形。
那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开,巨大的、失重般的狂喜冲刷而过,让他眼眶猛地一热。
他胡乱点头,也顾不上仪态,声音哽咽:“善!善!重赏!统统有赏!”
苏氏在这一刻,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定,迫不及待去看女儿。
王政被允许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
浓重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谢钟情在榻上沉沉睡去,面容疲惫却宁静,苏氏握着女儿的手,眼睛闪烁泪光。
“郎君,瞧着,这便是小女郎。”
乳母将一个小小的、襁褓包裹着的婴孩抱到王政面前。
王政收回看妻子的目光,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僵硬地、几乎是屏着呼吸接过那柔软得一碰即碎的小生命。
女儿皱巴巴、红彤彤的,像只小猫,稀疏的胎发贴在额上,她咂了咂嘴,在他臂弯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股汹涌而陌生的热流瞬间击中心脏最柔软处,旅途所有的恐惧、焦灼、等待,在这一刻都有了确切的形状和归宿。
王政想起春日诗韵,想起她母亲的笑语嫣然。
“就叫诗韵,”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生怕惊扰了安睡的妻女,指尖极轻地拂过女儿娇嫩至极的脸颊,“小名韵奴。”
愿她一生皆有诗书清韵相伴,亦愿她得亲长怜爱,平安奴吉。
晨光彻底洒满窗棂,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室历经艰难后、尘埃落定的安宁与圆满。
——
明天应该就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