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不强留,送他到门口,汪直忽而转身道:“夫人,若王大人一直无法进食,不妨喂些牛乳羊乳或是鸡蛋蛋清,这是宫里的老法子了,管用。”
王夫人略显吃惊,“果真?”
汪直弯了弯眼,“夫人试试便知,汪直告辞。”
然后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刚上马车,汪直笑意顿敛,对韦瑛和萧聚道:“去查指挥使徐筠,看看两月前西山到底有什么贼人。再有,命全城的大夫再来给王大人诊治,就说京城里来人了,务必要治好王大人!”
第二天,汪直换了件梨花青暗金竹叶纹直缀,一个人悠悠达达地去了东湖边。
东湖可是个好地方啊,虽然现在是结冰,一片凄寒。可东湖上有百花洲,等到春日冰雪消融,湖光潋滟,杨柳依依。夏日荷花满湖,小岛上百花盛放,争奇斗艳。游人登岛吟诗作曲,岂不美哉。
有诗云:菱歌罢唱鹢舟回,雪鹭银鸥左右来。霞散浦边云锦截,月升湖面镜波开。鱼惊翠羽金鳞跃,莲脱红衣紫摧。淮口值春偏怅望,数株临水是寒梅。
不过,现在却多了一个煞风景的东西——修了一半的高台,非常尴尬地伫立在这儿,仿佛一个脱了一半衣裳的人,每天被人围观。
这高台基底已打好,上次汪直等人围着这儿转了一圈,说是高台,不如说是宫殿更合适,颇有些仿古制。
占地广阔,看来是个大工程,已经建起了几层楼阁,旁边还有废弃的砖瓦木料。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旁人有人唤他:“大人,大人?”
汪直扭头一看,是一个躬着身的青衣小二,腰间还别着一条巾子。
“你叫我?”
那小二指了指旁边的酒楼,“有位客人请您一聚,说之前招待不周,这回请您品尝本地菜肴。”
汪直一挑眉,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上楼。
最里面的一个包间,最大最宽敞,里面坐着的果然是宁王。
宁王今日穿着宝蓝直衣,虽然上了年纪,但不掩儒雅之色,此刻正坐在桌后,微微含笑。
汪直笑道:“真是巧啊,王爷怎知我在此处?”
宁王请他坐下,“不过缘分二字,我常来此处,是熟客了。”他指了指窗子,“一推窗,便能看到东湖美景。”
汪直了然,还没上菜,他拿了块饴糖出来放进嘴里,瞥见宁王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愉之色。
他问道:“正好今日碰见王爷,这高楼是不是王爷所建哪?”
宁王无奈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汪大人,这高台确实是本王所建。说来惭愧,之前未来得及告知大人,因为我独爱这东湖,便想学祖父在外建一处房子,王府实在是狭窄,我读书写字时总觉得心中不畅快。”
这话汪直信,“早就听说王爷醉心书法,自创结构,若是碰见古帖上有字相同,便将自己的字尽数毁去,可谓精益求精。”
宁王笑道:“我就是这性子,在书法难以忍受别人胜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真是让大人见笑。”
“哪里哪里,王爷这样沉心钻研的人,才会有所成就。”
这饴糖甜是甜,就是粘牙,汪直忍不住舔了舔牙齿。宁王以为他不舒服,问他怎么了。
汪直皱了皱眉头,“王爷见笑了,我从街边小摊买的饴糖,谁知用料这么足,黏住了牙齿。”
宁王点了点头,吩咐小二再上一壶茶让汪直漱口。
他看汪直捧着半边脸,笑容稍敛,心中微微不屑。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皇上竟敢派这样的人来南昌。
汪直问:“这楼台修建的甚是精致,怎么好端端地竟停工了呢?”
宁王怅然地叹了口气,“罢了,不提也罢。”
汪直却被勾起了兴趣,“呦,王爷话说一半可是为难我了。我这人有一毛病,不把事情弄明白便抓心挠肝一样不痛快,还请王爷给我几分薄面,把这事说上一说。”
宁王于是说:“说起来还要说到黄大人,上次我跟你提了他那个妻舅,就住在这附近,在我这座高台规划的范围之内。我本不想劳动百姓,便挨家挨户送了不少银钱,帮他们迁到别处居住。谁知到了他那家,因地段好,本说好是二百两银子,等过了几日他竟变卦,张口六百两。”
汪直也是十分惊讶,道:“那可是狮子大开口,六百两都可在京城买房置地了。”
宁王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即便我拿的出这银子来,也绝不给这等小人!”
汪直却想到另一点,勾起嘴角,仿若不经意地问道:“王爷,您要在东湖修建房屋,可曾告知朝廷?”
亲王分封而不锡土,这正是宁王说的祖宗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