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能被逼说真话。
但在这个喝杯酒抽支烟便可许下海誓山盟,契约价值在二三两花生米间浮动的年代,惯于技巧性长期说谎者,大多生活美满事业丰收。而基本上只说真话的人,是黄鼠狼逛CBD,很拉风,但只会遭群殴。
邻家姐姐问新衣好看不,他回答像大妈装,被揍。
老师说他成绩好是因为刻苦用功,他纠正说自己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做作业,被穿小鞋。
其他如证实同学考试作弊,隔壁大叔出入按摩院,收到的贫困户慰问品过期等等导致被揍被报复的事迹,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天怒人怨下撑到今天,不是祖宗保佑,而是秦三月实在皮实扛揍。
即便如此,有意或无意地撒谎还是不可能避免,被雷劈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还好的是,天雷的威力仿佛与他的身体皮实程度正成比,一次次劈下来,除了增添肉体痛苦与精神恐惧外,从未有哪一次直接危及他的小命。
当然,雷虽没劈死他却不可能没后果。长期下来,他身上皮肤渐渐黑成了炭。而脸上,也不知何时开始,由浅入深冒出了虫蚀狗啃般的斑纹,天一黑出门时经常吓着路人。
丑点也还好,但最可怕的是,头痛这一副作用已延续十多年并逐渐在加重。从儿时痛得在地上打滚,到如今,已痛得灵魂快要撕裂。
而他爷爷大多数时候都处在脑疾发作的迷糊期,还需要他来照顾。
于是,他这十多年来便只剩下悲催了,活得像是阴沟边的蟑螂与老鼠。孩童时,他这活沙包是其他顽童的欢乐源泉。少年时,他是同龄人增强自信的最佳参照物。
高中肄业,貌丑面黑瘦如竹,绰号——黑狗三。除一疯老头为伴,无亲无友。
人生简历凄凉清爽!
正听墙外老头各种骚操作时,一阵风平空卷来,随即就响起老头“哇靠“的连串喝骂,并伴随着重物撞击声。
秦三月赶紧翻上墙,往下跳时,已借路灯看见老头正半躺地上,而电瓶车已然四分五裂。
心中大急,落地后赶忙跑向老头。
“爷,啷个了?“
正要伸手去扶老头,却见老头已晃悠着站起,眼睛直端端盯着身前,嘴里呢喃:“啥鸡儿玩意?好……大……“
路灯下,一个长长的影子直延伸到爷孙脚下。秦三月扭头,身侧几米处,已扭曲成麻花的一扇轮胎旁,站着一只高过两米,火红头冠上燃着朵朵火焰,羽毛七彩缤纷,嘴喙如铁钩,身大如马的……鸡。
“乖孙,这玩意就是肇事者,从天而降毁了你车。回头对警察对它主人报车价时,翻个三五倍。“
老头看来没事了,又准备秀一波。
秦三月望望天,再看看缓步踱来,愈显庞大的“肇事者“,苦笑道:“爷,这玩意的主人,会是谁?“
老头也望天,无语且有些惶然。眼前这东西实在超越现代人想像,诡异得如同从古代神怪志中爬出。
“那……就……煎炒炖烤煮全套给它上起!“老头不愧江湖老骗子,心理素质着实了得,对着一只怪物犹自嘴硬,只是另一边却拽着孙儿的手,要往后退。
“嗬嗬……嗬嗬嗬……“大鸡突然叫了,叫声诡异,仿似嘲讽,同时过来的步子开始加快。
老头既怒又慌,拧着刚才爬起时,已抓在手中的残损车龙头,用力一把挥出,砸向鸡状怪物。
“快跑……“老头招呼秦三月跑路,但自己却不动,似要断后。
秦三月却呆在了原地,直愣愣盯着弹飞车龙头,快到他身前的怪物。
老头听起来的奇怪嘲讽声,由秦三月耳中传入,大脑中反馈的,却是一串语音语调奇特,可居然能听懂的话。
“大哥,终于等到你了,四……千……年了!“
这种乃至更多奇怪的语言,长期在秦三月头痛时的梦中出现,只是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今夜终于见着一位,却是一只怪物,开口便叫自己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