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僵硬在季苇一脸上,举着电话,挂也不是,要说什么又梗住。
张渊还在笑着,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不是很大,眉眼却压得弯弯,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两个亮晶晶的光点。妆没卸,戏里为了显憔悴,在他眼下扫了淡淡的青色。因为笑得用力,眼下的青黑堆积起来,反倒把眼睛扩大一圈,像什么犬科动物的表情包。
会突然钻出来拿鼻子在镜头上蹭来蹭去的那种。
片场的网总是很差,画面都卡成PPT了,张渊难得一见的神情隔着屏幕被无限延长。
季苇一盯着镜头,视频虽然很卡,对方的声音反而很清晰连贯地传过来:“我查过了,口腔溃疡是因为免疫力下降。增强免疫力,要补充维C,增加营养,保证睡眠。”他说到这里,十分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呼出来,好像有一团烦恼的透明云雾无形散开。
不用任何人说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早有人想到,但是季苇一不会照做的。如果这些话真能奏效的话,他的身体状况至少会比现在健康一些。
但人之所以是人,理性不够强大,常常不按照”本应该“做事。
就像季苇一并没有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样,就算明知道有些话说了也白说,张渊还是试图做点什么:“或者……保持心情愉悦也能提高免疫力,”他望向屏幕里的季苇一:“至少,多笑笑吧。”
“……好。”季苇一点点头,一时无言,除了对着屏幕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张渊又说:“导演叫我。”
季苇一松了一口气:“去忙吧。”
他手指移动到挂点视频的红色标志上,又顿了顿:“注意安全,别想着减肥,他们都看不见下颌线呢,要减也轮不到你减。如果有什么事就……就跟程导说。”
张渊“嗯”了一声:“不管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
“挂了。”季苇一把拇指按下去。
视频那头,黑掉的屏幕里映出张渊自己的脸。他这幅样子,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仅仅是对视一眼,立刻就恢复成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挂了电话,他点开相册,一张张滑动,截图里的季苇一嘴角沁着两窝酒,长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还是季苇一笑起来好看,张渊想。
重场戏之一就这么顺利解决了,程秋心情大好,决点整条羊腿陶冶情操。不想被发现自己背着全组大吃大喝,挑个以为没人看到的时候下来拿外卖。
不成想在酒店大堂撞见张渊,低着头看手机,她仗着对方耳朵不好,放轻手脚从他身边溜过去。
提着羊腿回来的时候注意力全盯在张渊哪儿,成功在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迈进电梯,终于放下心来。
等把第一口羊腿塞进嘴里,程秋才终于回过味儿来:这人怎么笑起来看着傻乎乎的?
幸亏在片子里每天苦大仇深。
*
慌慌张张一个多周,季津和陈梦初的婚礼终于来临。
接亲季苇一不在,他一早就去酒店忙活。挂着对讲机跑前跑后,大有综艺节目里总导演的架势,全然快忘了其实自己是新郎家属。
等新娘的间歇他自己也想到这茬,一想就笑了:读导演系当然不是真的都会去拍片子,当年他的同学里有不少人跑去给综艺当幕后。他当时理性上虽然知道人总是要考虑就业问题,感性上多多少少对这种时不时要靠手段造话题的事情有点看轻。现在给他这种低配一百倍的事情,他倒是干得很起劲。
消费可以降级,职业理想当然也可以。
正这样想着,音乐响起大门打开,盛装的陈梦初缓步而入。
她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本来此时应该有母亲陪在身边,换成是伴娘举着手机自拍架,对面连着病房打视频。
季津迎上去牵过她的手,另一只手接过手机,只照陈梦初。
漂亮的新娘对着镜头明媚的笑:“妈妈,今天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