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喂了她一颗草莓,她问我吃不吃她的山楂,我怕酸。
现在回想,应该让她喂我一颗的。
“我初中时,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说,“你觉得我那时用功吗?”
“用功?算不上吧,不过你中考成绩比我好。”
“真的?我不信!”
“真的!”
“我不信,我那么不用功,要是中考考得比你好的话,为什么……为什么我高中时成了那个样子?我高中时是什么样子!我,我记不清了,谁能帮我还原一下?我现在整个人都是碎片,我,我想拼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初三毕业后,琳去了另一所学校,高中三年里,我们断了联系,只是偶尔听到一些零星的传闻。例如:她曾和混混交往,男生们为她争风吃醋一次次打架,还有一个男生,为她,剁了自己一根手指。传闻总是真假杂糅,所以我也从未向她求证过。
“那是真的,是一个创伤!”琳说,“就当着我的面,那人一刀剁了自己的指头!我,我……从那以后,我一直对男生的手特别执着,我大学毕业时的那个男友,我就是看他手指修长,被吸引了,完整的,好看的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短短的,胖胖的,显然不适合弹钢琴的手。
琳再次陷入了躁动:“我,我究竟是个什么人!我那父母……我不行了,我想找人打架!”
“打我吧。”
“你?你无辜。”
“没事,朝我背上,用劲打吧。”
她在我的怂恿下,一连打了十几拳,打到手疼为止。
“感觉如何?”
“像打在铁板上。”她笑了。
“平静下来了吗?”
“还差一点。”
“那……看我的吧。”
我站起身,对着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一脚踹了过去,然后指着树,骂道:
“都他妈怪你!你这树,你听着!当年史琳上高中时,天天从你旁边经过,你这白痴,你怎么不好好保护她!”
琳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很开心。我却还有些心酸。如果,我高中和她依旧同校班,会如何呢?
如果我也有双修长的手,会如何呢?
一切无法假设。我凝视着她,悄然流逝的时光,失眠和眼泪,已给她的眼角添了许多细纹。她最漂亮的嘴唇,也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丰泽。
我想起她曾对我说的一句话:“其实挺好,你认识我的时候,正是我十五岁最美的时候。”
我又想起,就在那一年,我读到的一段当时流行的席慕容的诗:
“请再看
再看我一眼
请再看一看
我今夜的容颜
悲莫悲兮生别离
只是在他年
在无法预知的重逢里
我将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
再像今夜这么美丽”
当年读到时,满心的唏嘘伤怀之感,我自然地把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想象成琳的样子。就像我把《呼啸山庄》里的凯瑟琳也想象成她的样子一样。如果问26年前的我,敢不敢设想一下和40岁的她重逢的情景,我一定回答:不敢想,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