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恐莫名,看着镜子里那个漆黑如墨又鬼鬼祟祟的小人,一下子呆住了。
“三苦大师……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东西。”三苦和尚停止了诵念,一手举着镜子:“这是你,是你的心魔。”
“是我?是我的心魔?”
三苦和尚不因我在山门处闯的祸而责备我,还是耐心的一一对我阐述。他说,任何一个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心魔就已然留于心中了。
自私,贪婪,暴虐,阴损……这些皆是人本性中的一部分,从古至今,无论是被后世瞻仰供奉的先贤,还是受人唾骂的十恶不赦之徒,都有心魔。
上古中古乃至先秦时期的圣人,一生坦荡,诲人不倦,为人师表,心性如水,其实并非他们从生下来就是圣人,只不过圣人将本性中的劣处全都死死的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让心魔永无出头之日。
但华夏泱泱几千年,能被称作圣人的,又有几尊?凡夫俗子生在尘世间,甩不掉红尘铅华,心魔毕生都在,如影随形,即便那些老实了半辈子的人,难保什么时候把持不住,就被心魔占了上风。
“我怎么会?我的心魔怎么会这样强大?”我瞬间迟疑了,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莫属我自己,我是什么心性,比任何人都清楚。
转念之间,我想起了圣域老妖尾死去之后作的画儿,画儿燃尽了,画儿中的小人儿化作了一团黑影,没入体内。
“三苦大师……”我不敢有任何隐瞒,把事情前后的经过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这就是了。”三苦和尚听完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在穷苦但又民风淳朴的槐园长大,自由接触到的,就是老实呆板的爹,还有村子里那些耕种为生的乡民,人在这种环境长大,心性也不会差的哪儿去。从小到大,我所见到的的,就是父母慈爱,儿女恭顺,劳作生息,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伎俩,我本性中的心魔,没有任何发作的机会。
若没有什么意外,这一生,我都会这样度过,以自己现在的本性待人待事。
但就是圣域老妖尾作的那幅画儿,以南域古巫之术勾动了我的心魔,并且让心魔强大了许多许多,本性中的善,难以再压制本性中的恶。心性无形,然而我此刻的心魔,已经能用三苦和尚手里的铜镜折射出来,可想而知,心魔该有多么强势。
“不行……不行!”我听了三苦和尚的讲述,立即急躁起来,身为河凫子,身为七门人,本身就要舍生取义,甘愿牺牲,如果存了私心杂念,就会将七门人所承担的职责,忘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心魔一旦发作,整个人就会变的心胸狭隘,只能自己负他人,绝不能他人负自己,如此这般,我该如何面对冷哥,孙神通,该如何面对芊芊,哑娘?
“大师,求求你……求求你……”我慌了,忍不住央求道:“把我的心魔灭掉,把它灭掉……”
“心魔是恶,却是你本体的一部分,以外力将心魔灭了,实则也是将你一起灭杀。”三苦和尚摇摇头:“心魔出自本心,灭心魔,只能靠你自己。”
我大惊失色,之前心魔发作时的情景,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简直失去了神智,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会一力杀之。
圣域老妖尾没能袭杀我,却在临死时勾动了我潜伏了这么多年的本性心魔,若我不能灭掉心魔,以后行走大河两岸,全都会凭着私心行事,真到了那一步,别说护河了,没准连我自己都会掀起一场惊天波澜,把局势搅动的更加复杂危险。
“若心魔灭不掉,我……我宁可死……”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灭不掉心魔,那自己就会变成魔。
“我曾经和你说过,人这一生,从出生时,就是苦的,生来苦,活着苦,死去苦,既要活着,总要熬着。”三苦和尚和颜悦色,好像看透了这个世间的一切所有:“假若都和你一样,遇心魔就退缩,情愿死去,那古时还有什么教化天下后世的先贤大圣?”
“心魔,怎么能压得住,怎么能压得住……”我深知被古巫术勾动的心魔有多么强大,一旦发作起来,满心都是心魔的挑唆,自己本性中的善,根本压不住心魔。
“人这一世,最大的敌人,莫过于自己。”三苦和尚耐心的劝解道:“连自己都胜不了,何谈胜过强敌?”
“我该怎么办……”我明白三苦和尚的意思,可心里实在没底,这一次心魔发作,恰好是在苦竹寺,三苦和尚临危狮子吼,才震散了心魔,但我不能一直留在苦竹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