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冷哥看着古秋道人驾驭小船牵引残尸冲进了山脚的山洞,又等了片刻,才从藏身地迂回着接近。古秋道人的本事,我心里有数,当初抢夺文王扶乩图的时候,连乔装之后的唐云天都在他手里吃了亏,所以我们两人前行的很小心,所幸山脚周围到处都是草木,悄无声息的就潜行到了离山脚只有十多丈远的地方。
一靠近我就看清楚了,这是个极隐蔽的山洞,洞内应该地势曲折,从外面看过去,什么也看不见。我猜测着,古秋应该收拢残尸有段日子了,大半残尸没准都被聚集在这个山洞里,迟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我和冷哥商量了一下,现在援兵未到,我们俩人只能观察,不能惹事,为防万一,我们两个分头,一个留在洞外,另一个先行进洞,去看看具体情况。
“哥,我去吧。”我捏了捏拳头,我的拳脚功夫肯定是不如冷哥的,但我有涅槃化道,这是无上的逆天神通,真正催动起来,虽未大成,威势却已相当惊人。
“不。”冷哥摇了摇头,每每到了生死关头,冷哥总是抢着走在前头,这次也不例外,他不给我争辩的余地,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吁了口气,身子平趴在地上,在丛生的荒草间朝前蠕动了一下:“九弟,援兵没来之前,不管我是否出洞,你都不要莽撞。”
我来不及多说什么,冷哥飞快的消失在了密密的草中,等我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山脚的山洞前。
我唯恐古秋会突然从洞中折回,和冷哥遭遇,但直到冷哥悄悄的钻进山洞,洞中还是毫无声响。十丈距离,一个山洞,感官几乎被阻隔殆尽,迁识秘术略一接近,感应到的,就是一片又一片从洞里涌动出来的杀气和怨气。
蚩尤身死,神魂未灭,中古战神一生杀戮无数,又带着被黄帝和禹王两次大败后的不甘与耻辱,杀气怨气千年都消褪不掉。
我的心,又一次开始不停的起伏,说不出是紧张,还是畏惧,或是担忧,我很不安,因为我曾经不止一次目睹过蚩尤残尸,我知道,若是一块零散的残尸,决计不会有如此滔天的气息。
古秋道人多半是把蚩尤的残尸全部找齐了,只有完整的身躯,才会杀气冲天。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让冷哥一个人进了山洞,我忍不住朝前爬了爬,想离的再近一些,感应的再清晰一些。但是涌动的杀气如同狂风,把所有的细节全部冲散,除了杀光怨恨,我再也感应不出什么。
我不安,但不敢冒失,洞中情况不明,现在跟过去,很可能帮不了冷哥,反而害了他。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等,等着冷哥从洞中出来。
这一次,等待比之前还要焦灼,冷哥进洞之后,仙人峰周近又恢复到了那种死一般的寂静里。每等待一刻,就好像等了一年,苦苦的熬到天黑,进洞的冷哥仿佛消息全无,再也没有出来。
我慌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安,强行控制着心神,脑子里却不自主的乱想,洞里到底是什么情景?冷哥到底遇见了什么?天色一黑,视线混淆,小小的山洞连大概的轮廓都看不到了,这更让我忧心忡忡,几次想要硬着头皮闯进洞里,但稍一冷静,就知道这么做极其不智。
从天黑,直到深夜,再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不知道是怎么等过来的,我的心时刻都悬在嗓子眼,因为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冷哥知晓轻重缓急,若不是进洞以后遭遇到了特殊情况,他不可能一去不回。
就在天色将亮之前,我一下子看见河道对岸的滩地上,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光。火把光不甚明亮,但至少几十上百支火把聚集在一起,分外的刺眼。仙人峰人迹罕至,尤其在这个时辰,寻常人决计不会涉足仙人峰,我心里一动,飞快的爬到了河岸边。
河道对岸是一支百多人的队伍,他们从陆路而来,健步如飞。等到对方奔到河道对岸,在火把的映照下,我一眼就看见领头的人,正是沙五荣和孙神通。我心里正没着落,看见援兵到了,惊喜交集,因为我算过路程,沙五荣和孙神通要从十八水道的老巢赶来,不会来的这么快。
我唰的站起身,随手揪了一团杂草,用火折子点燃了拿在手里使劲的晃动,火光吸引了对岸的人,孙神通和沙五荣功夫都很强,隔着宽阔的河道,已经辨认出了我。
河风加上水流声,盖住了话语,沙五荣在那边喊,我却听的不太清楚,紧跟着,对方拿了绳索和牛皮筏子,强行渡河。
等到孙神通和沙五荣过了河,我急匆匆的把事情简短的说了说,沙五荣不是七门人,或许不太清楚残尸意味着什么,但孙神通却心知肚明,尤其听见冷哥进洞那么久都没有消息,他提着龙头棍,二话不说就直奔山洞洞口。
援兵一到,我心里亦有底气了,跟在孙神通身后,还没有进洞的时候,沙五荣一把拉住我,微微皱着眉头。
“小子,不管什么事,你都得给我好好活着。”沙五荣像是在笑,却又郑重其事:“我就那么一个孙女,嫁给了你,她就指着你活了。”
“我知道。”
“我走头里,你断后。”沙五荣不由分说,把我拉到身后,抢先一步跟上孙神通。
站在山洞外,一人多高的洞中黑乎乎的一片,冲天的杀气仿佛都被锁在洞口附近,驱散不去。孙神通略微看了看,又在山洞洞口的边缘轻轻伸指一模。这个山洞不是原本就有的,洞口边缘的凿痕非常清晰,是不久之前由人力硬破出的一个洞。
洞里黑的一塌糊涂,不用火源寸步难行,孙神通拿了火把,但火光只能照出几步远就被杀气给阻止了。我在后面探头瞧了瞧,洞微微的倾斜向下,深不见底。
孙神通和沙五荣代表的是连沙寨与十八水道,在大河的南域,这是两股最大的势力,为了救援,两个人马不停蹄,带来的全是精锐,跟着我们进洞的有十来个人,更是拔尖的角色。
孙神通担心冷哥,亲自开路,一口气向下走了十几丈远。走着走着,我就察觉这个山洞非比寻常,小时候淘气玩耍,在槐园附近的山里跑着玩,掏鸟窝钻山洞是家常便饭,三岁的娃娃都知道,山洞愈是深,就愈是冷,但我们一行人走在洞里十几丈,燥热的不行,人人一身大汗。
可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就算龙潭虎穴,也必须得闯一闯。洞一直是倾斜的,又是十几丈过去,其实已经等于钻到了仙人峰的主峰地下。
铛……
这时候,我们几乎同时听到从更深处传来了一阵碰撞和破空声,那声音被滚滚的杀气搅扰着,听起来模糊却又刺耳,即便沙五荣这般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江湖,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声响。
但声响一传来,孙神通骤然加快脚步,最多三五丈远,前方的地势急剧收窄,我看到那条古秋驾驭的柳叶小船被丢在一旁。地势窄的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行,柳叶小船过不去。
“古秋肯定在里面!”
孙神通一个激灵,嗖的就从窄口冲了进去,古秋既然在,冷哥必然也在。
窄口后面,是一条陡坡,普通人站都站不稳,就算我们这些练功的,也走的很吃力。一行人冲的太急,在陡坡上停不住脚,一口气就狂奔到了坡底。
在冲进窄口的一瞬间,那股时时刻刻包裹着我们的燥热,轰然大盛,热的仿佛掉进了火炉,尚未跑到陡坡坡底,我的视线里,映出了一片流动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