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坚定,我不再犹豫,把陈家老祖爷的真身搬出了老坟。
原本,我是打算到无生观看看哑娘,再顺便打听我爹的下落,去寻找他。但现在,我只能先把老祖爷的真身重新送回河眼。我封好了老坟的墓门,回到小屋,芊芊和哑娘已经熟络了,芊芊很会讨哑娘的欢心,两个人比划着,气氛很是融洽。
我找哑娘问了问,我爹当时从这里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哑娘摇摇头,神情带着凄楚,和巡山道人一场大战,我爹受伤颇重,哑娘想让他稍歇几天,至少把伤养一养再走,但爹不肯,哑娘苦苦相劝却劝不住他。爹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把自己要做的事让哑娘知道。
我很无奈,我猜到了爹的心思,想找到他,和他说,河凫子七门没有孬种,我们陈家更没有孬种。
天崩,至多十年之内降临,若是老井里的东西镇压不住,那么天崩还会提前。这件事让我心神不宁,也顾不上在这里久留了,当时就收拾东西,带着老祖爷的真身离开无生观。
我临走的时候,哑娘诸多不舍,但她没有阻拦,也没有挽留,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我和芊芊离开了后山。一直到我走出去很远,回头望望,哑娘还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目送着我的背影。
我的心顿时一酸,河凫子七门家的女人,就是如此,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送走了丈夫,又送走儿子,独自一个人承受着别的女人无法承受的离别之痛。
“哑娘!你多保重!”我使劲的挥着手,冲着哑娘喊道:“我只要得空了,就来看你!保重……”
无生观的巡山道人都没有了,路上毫无障碍,我带着芊芊,在山里的林子中砍了满满两捆柴,把老祖爷的真身藏在柴火里,避人耳目。我的目的地是河眼,但河眼的位置变幻不定,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它。想来想去,第一次进入河眼的地方,是小盘河河道,而今只能再到小盘河去,碰碰运气。
天气暖和,河上的渡船多了,而且又是顺流而下,路走的很快也很顺,我们一路从水路而行,几天之后赶到了小盘河。
在前一次找到河眼的河滩边,我把老祖爷的真身郑重从柴火中取出来,心里默默的念叨,若是老祖在天有灵,必然会保佑我顺利找到位置不定的河眼。
我带着老祖爷的真身下水,天虽暖了,河水却还是凉的刺骨,在河里游了几个来回,河水平静无常,我略微有点心急,连连换气。
唰……
老祖爷的真身被我抱着,但是身在水中,比在陆地上迟缓乏力,一个不留神,老祖爷的真身脱手滑落,飞快的朝水下沉去,我翻身扎了个猛子,想全速追赶。身子一入水,陡然就觉得周围的水流加快了。
一个漩涡在水下慢慢的出现,老祖爷的真身还未追上,我也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这是河眼所隐藏的暗涡,或许是天数,也或许是老祖爷的指引,河眼,又在小盘河河道浮现了。
我已经来过两次河眼,轻车熟路,进入河眼之后,一口气就把老祖爷的真身送回了大坑旁。
当我把老祖爷的真身放回原位的时候,心中并不轻松,我看到莲花木像依然死死的压在大坑上面,大坑下的老井,还在不停的喷薄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想要挣脱镇压,冲出老井。
面对此情此景,我唯有睁眼干看着,却帮不上一点忙。为今之计,只能巴望着天崩到来的迟缓一些,让七门的人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予以缓解。
我惦记着留在河滩上的芊芊,没有过多逗留,安置好老祖爷的真身以后,迅速离开,找到芊芊。这桩心事算是了却了,但我寻找爹的念头,更加强烈迫切,爹已经萌生了贰心,让我寝食难安。
但是茫茫的大河,爹的行踪不定,我又该到哪儿去找?心里着急上火,又饮食断续,嘴唇上长了几个火泡,芊芊看的心疼,可是她们连沙寨的势力,都在下游,帮不上我什么忙。
我不能停,即便找不到,也要这样一直找下去。中游是三十六旁门活动最频繁,势力最旺盛的地方,我想,爹身上带着伤,不会在这里过多的停留,一定会选择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静静养伤,所以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我打算继续向南。
芊芊有时候是会耍个小性子,但是其实她很懂事,知道我心里急,心绪不好,每天总是想方设法的跟我逗乐,我明白她的苦心,却真的笑不出来。
几天之后,我和芊芊就到了一个叫做李蔡的小镇子,镇子非常小,放到外界,顶多和一个规模大些的村子一样,但在河滩,这样的地方已经是人烟较为密集的所在了。
“九哥,你还记得不?”芊芊指了指还在远处的小镇子,歪着头想了想,对我说道:“当时咱们两个和小叫花子一样,逛来逛去,路过这个小镇的时候,我想吃点好吃的,你身上带着那么多银子,却怕招摇,硬是不肯带我去,我还记恨了你好几个时辰呢。”
“你想吃什么,咱们这就去。”我只顾着自己心急,猛然回想起来,倒真的忽略了芊芊,勉强笑了笑,说道:“小镇子上没什么好的,委屈你了。”
芊芊拉着我的手,嘻嘻哈哈的就朝小镇子跑。镇子虽然小,却是官道上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人,只要时间宽裕,总会在镇子上落脚休息休息。
我和芊芊本打算进镇子吃些东西,歇一歇,赶到明天再走,但是还没走进镇子,芊芊拉着我的手就一紧,我一眼望过去,立即看到几个板带靸鞋的汉子,从官道上脚步匆匆的进了小镇。
当年在河滩上外出行走的人,一身装束就显露了各自的身份,种田人,走亲戚的,经商的,身上的衣服就是标记,正因如此,那些走江湖的人更加显眼。板带靸鞋劲装,是排教和旁门人的装束。
“这些家伙,怕是要跟人动手啊。”芊芊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前两年闹义和拳,京畿河北是拳民盛行的地方,也逐渐的扩散到了北几省,我们这边偏,但紧邻着河北和山东,义和拳起事的时候,河滩也有人响应。等到洋人打进京城,皇上和老佛爷都慌了,老佛爷要议和,转脸就开始对付义和拳,地方官府也管的严,严禁民间械斗,河滩天高皇帝远,走江湖的人只是微微的遮掩一下,把随身的武器都拿布裹着带在身上。
我和芊芊暂时没动,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前前后后有几拨人进了小镇,看上去行色匆匆,都是心急火燎赶过来的。
我本来觉得这些人可能是有什么事提前相约聚集到了镇子里,三十六旁门的人太多了,这些人都很脸生,分不出是来自哪家哪派的,只能等他们落脚之后再想办法打听。但是我们这边还没来得及进镇子,那些三五成群匆匆赶来的大汉,汇聚一处,又离开了。他们人数大概四五十个,出了镇子以后,随即离开了官道,走了小路。
在这种非常时期遇到了这种事,自然得想办法跟着看看。我瞧得出来,这四五十个大汉里面,有几个身手着实了得的,我不敢跟的太近,怕被对方发现,此时,瞎老人当时传授的迁识秘法,就派上了用场。
秘法磨练的时间不长,不过拿来窥探这些口无遮拦的大汉,是足够用了。我和芊芊悄悄尾随在对方身后三十来丈的地方,寻常人在这个范围内是察觉不出异动的。
“大伙儿都快着点,过了这条小路,有船在岸边等咱们,上船就走的快了。”一个领头的大汉回身催促身后的同伴。
三十六旁门的人各有派系,平时谁也差遣不动谁,不过遇到紧急情况,需要人统一指挥,下头的人也不敢违抗,否则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这个大汉明显就是临时的头领,他一发话,后面的人就走的更快了。
“老哥,这一次消息确凿不?”有人一边走一边在旁边问道:“别又和前几次一样,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大伙儿拼了命的赶,结果到了地方连根毛也没逮到,白费力气。”
“这一次多半是靠得住的。”领头大汉知道自己只是临时的头领,旁门的人平时时常碰头,所以言语也比较客气,加上觉得四下无人,把话都说透了:“算上咱们,已经是第四批人了,前头三批都没截住他,兄弟们还和他动了手,叫他杀了不少人冲了出去。”
“老哥,我是没有亲眼见过那姓陈的,你说,他就真的和传闻里说的那么厉害?”
“北师从,南云天,你当十年前的老话儿都是空传的?”领头大汉点了点头,说道:“陈师从当真是个扎手的硬角色,前批人说,他这次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还是霸气十足,一口气杀了咱们二十多个人,冲出重围,只不过行踪一暴露,想要再逃,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