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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贪婪一（第1页）

1842年，闽江，夏家茶山。

昨日，夏老板的朋友来了，风尘仆仆，像个乞丐，突兀的出现在了庄园的门口。茶庄的工人暗自猜测，这是从何处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今日，他洗干净一身的灰尘，剃干净胡子，换上干净的衣衫，茶庄的工人才惊觉他的吓人。他的皮肤是青灰色，脖子一下布满了朱红色的符纂纹。

夏老板带着他巡视茶山，将一株百年茶王指给他看。百年茶王旁，还种了两株茶花，一左一右，似护卫一样。

“东北的龙脉断了，这里的龙脉若是再断了，国家就完了。”历朝历代，分久则合，合久即分，乃是天势，本不该有遗憾，只是自元朝之后，天下龙脉便开始生了变故。东北一带的龙脉，被人生生折断，而后首尾重接，形成了新的龙脉，由此有了大清。如今，大清起势的那条龙脉，又被折断，再无重接可能。“山东泰山、安徽黄山、四川峨眉山、江西庐山、西藏珠穆朗玛峰、吉林长白山、陕西华山、福建武夷山、台湾玉山、山西五台山下的龙脉都藏起来了。”它们一根同源，一个家族的，鬼精鬼精的，不愿意参与人间朝代更迭，自清初起，就开始装死。“它也想装死，不过头上长了颗百年老茶树，藏不起来。”那两颗茶花精不知道它从哪儿找来的，也没什么用，一到子时就跑出来搔首弄姿，找机会吸男人阳气。

连墨白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们一个个养这么胖的原因？”胖的眼睛都快没了，整个人圆的像颗球。

肃宁拍了拍肚子，“这里的灵气太足了。”他是鬼，不是仙，吸收灵气要经历敲骨断髓之痛，“慢慢练，不急。”灵气存在他的身体里，也不会跑了。“你也可以吸点。”要不了几天，他也会变成这样。

连墨白不屑，“能有多疼？”他并非不能吃苦忍疼的人，定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人也变得娇气了。

肃宁也不去反驳他，等他吸了灵气修炼就知道有多痛了。“先去吃饭。”

1842年秋，中英两国和谈。英国顺势派遣一支考察队进入中国。此时，英国对植物原料的探索和开发拥有公认的优先权，他们早就觊觎中国大部分未被探索的未知领域，觊觎中国所独有的神奇植物。他们很清楚，这些物种可能为大不列颠的未来经济带来异常丰厚的收益。

连墨白是春日里到茶山的，这年秋天，他已经同夏老板一家一样胖了。这些灵气太纯净了，吃了进去，便舍不得吐出了。

夏老板的小女儿夏姜姜同小儿子夏若若盘腿坐在老茶树下，一边赏景，一边同树下的龙脉说话。

“龙十三叔，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不久矣。”

这条龙脉排十三，便被称为十三叔。它因头上长了一棵树，已经好几百年没动过了，浑身趴的僵硬，闻言不恼反乐，“我都快趴成石头了。”它是龙脉，往哪儿一趴，等个百年，便又成新的龙脉，哪有命一说，它与天地齐。“可不能像十二一样断了，又接错了，那还得找人切开重新缝，麻烦。”

夏若若笑嘻嘻道，“十三叔，你给我咬一口，我给你做法驱邪呗，让你走的轻松点。”龙脉可是好东西，三百年以上便有形体，似根似肉，咬一口，比灵气都补。

十三叔翻了一个白眼，虽然他们看不到。“一边儿去，贪心鬼，都吃的这么胖了，还想咬我，你先把你这身肉炼化了再说。”

夏若若托了托大肚子，“我不要，好疼啊。”放着不动也能炼化，就是有点慢，可是不疼。

夏姜姜趴在地上道，“十三叔，你走的时候，留一段给我们呗？”

“不给。”

“我娘炖了花螺乳鸽汤，我去端一盅来给你。”说着便爬了起来，一蹦一跳，像个球一样跳走了。神、鬼、妖、魔、仙，早已辟谷，但正是因为辟谷，才会馋人间瓜果饭菜，喜品人间酸甜苦辣咸。

在夏家人一边继续经营着他们的茶庄，一边炼化灵气时，英国皇家园林协会组织了一支中国科考队，由罗伯特带领，进入中国，探查各种神奇植物，录下其所发现的植物的全部细节，详尽地写进给世界各地植物学者的长信中，尽可能多地搜集新奇的中国活体植物样本并通过海路运回英国。

这支队伍，被夏老板称为“恶心的偷盗者”。

1845年春。

夏家茶山的采茶工人有一半罢工了，他们要求夏老板给他们涨工钱。在老茶树下打坐的连墨白被喊叫声吵到，缓缓睁开眼。他在这里快三年了，茶山的灵气已经越来越淡了，而他们吸收灵气的速度却并没有变快。

龙十三叔睁开一只眼，缓缓开口，“对面的茶山短工50-80文一日，长工500-1800文每月，长工一年12两，管食宿。”而夏老板这里，短工30-50文一日，300－1800文每月，长工每年10两，管两餐，只在收茶的几个月包宿。

“肃宁呢？”他环视满山，春茶该收了。

十三叔嗤笑一声，“他说晚上找小鬼来收。”灵气越来越淡了，便是它，都快感受不到了。现在他们一家正在抓紧时间，无时无刻的修炼，吸收炼化灵气。“灵气没了，我这条龙脉就保不住了。”它的语气微微低沉，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心痛。“九十九条龙脉，所剩无几了。”

“你把肉身留给他们，他们能在地下给你划间宅子再给你挖个大池塘。”

十三叔喷了一口气，不满道，“我就不能回天上吗？”它是龙脉，排在第十三位的龙脉，还需要求别人？

“天早塌了。”连通天界、人界、冥界的建木都断成了好几节，长了好几千年了，才发芽。无建木，便无天，无天，便无神无佛。“若不是天塌了，九十九条龙脉怎么可能只剩七八条。”有些龙脉在人界躲起来了，有些聪明，贿赂了冥界的人，跑冥界养老去了。

天可塌，人可亡，唯有冥界，有无量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是所谓无间地狱。此界坏时，寄生他界，他界次坏，转寄他方，他方坏时，辗转相寄，此界成后，还复而来，故称无间。

又因日夜受罪，以至劫数，无时间绝，故称无间；一人亦满，多人亦满，故称无间；不问男子女人，羌胡夷狄，老幼贵贱，或龙或神，或天或鬼，罪行业感，悉同受之，故称无间。

“哦，对了，你的老仇人境镜也在冥界。”认了天道女做干女儿，日子过得极潇洒。

十三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是什么东西？”

连墨白摇头。十三叔又道，“他身上有你的味道，他是你孩子？”

连墨白顿了顿，还是摇头。“他的魂魄里，有我的血脉，却只有一点。”他以他为媒介，借由他的精血，让自己出生，所以他们之间才会有相连的血脉。严格说起来，他与他，只是有了些许血脉关系的陌生人。偏偏就是这点相连的血脉，又让他们成了最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