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呼吸声、衣袂拂过草叶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楚。姑娘有本事,却不愿张扬,这份心思,我懂。”
“我在家中排行第六,族里上下都叫我六爷。至于你,我是该叫你林老夫人,还是君公子?”
那天在仁京堂,他虽双目失明,无法见人,但耳力惊人。
她与梁大夫论医时声音略压,语调清冷,字字严谨,却掩不住那一丝独特的韵味。
正是那日,他记住了这个声音。
沈行舟并不惊讶他能认出自己。
“您叫我沈行舟就行。”
她坦然说道。
“好。”
他应了一声。
“六爷的眼睛不好,不知我家大爷有没有给您开出合适的方子?药材是否按时服用?最近可有好转?”
“你也知道我?”
六爷略显意外,眉头微挑。
“我还以为除了几位亲信,无人知晓我的来历。”
“我只听说,我家大爷有一位旧友,早年因一场变故患了眼疾,多年来求医无果。最近听闻那人被接来朗州静养,身边配有专人照料,且居所隐秘。所以我随口一猜,没想到竟真对上了。”
六爷低笑两声。
“脑子挺灵的,难怪能一人分饰两角,在城里来回周旋都不露破绽。”
“六爷,您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伤的?”
“四十年前,我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所伤。起初只是眼睛周围有些红肿,伴随着瘙痒和疼痛,虽然难受,但还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事物。那时候,我也并未太过在意。可谁曾想,过了几个冬天后,我的视线便一天比一天模糊,后来连晨光与暮色都分不出来了。”
“林老太爷也曾经为我诊治过,亲自开方抓药,还为我施过针灸。那些药汤苦得舌根发麻,针扎在眼皮上更是钻心地疼。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说来也怪,那段时间确实有些起色,最起码能隐约看见人影走动。我以为终于有了转机,可命运从不轻易给人希望。”
“这两年来,一切又急转直下。如今,我眼中再无半点光明。我那位老友,也就是你家大爷,为了治我的眼睛,四处寻访名医,真是操了不少心。每次他带回来一味新药、一张偏方,我都满怀期待地试用,可最终不过一场空。实在是……难为他了。”
“眼病最难调理。”
沈行舟轻声回应。
“若是看得不太清楚,尚有经络可循,气血可调,还存着一线生机。可一旦完全失明,想要重新唤回视力,确实是极难的事。而您的伤是由外力剑气直侵眼脉,早已损及根本,非寻常虚损可比。”
“你说‘有些难’?”
六爷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光亮,但那光芒一闪即逝。
“我……心里其实没抱太大指望。”
毕竟,连家里的老太爷那样的名医,集毕生所学都未能根治的眼疾。
沈行舟似乎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动摇。
“六爷,能不能先把蒙眼的布拿下来?让我亲眼瞧一瞧您的双眼状况。”
六爷闻言,身子微微一僵。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抬手,解开了系在脑后的结扣。
方巾滑落,露出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
眼珠静止不动,灰白中泛着淡淡的浑浊。
那双眼睛,看不见光,抓不住焦点。
沈行舟伸出手,在他眼前约莫一尺之处,轻轻晃了晃手掌。
她柔声问:“六爷,您看得见动静吗?有没有一丝模糊的影子掠过?”
六爷微微侧头,眉头紧锁,努力凝神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