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少年恣意的身影渐渐远去,晏漓无言把玩花枝许久——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笑意早已染上唇角。
“殿下再不回去,教九千岁与太后知道了,会被怪罪的。”
神思被猝然打断,他的眸中闪过难以觉察的戾色。
“又是生面孔。”
晏漓眉眼间的温情消失殆尽。他并未抬眼,只是淡淡启唇:
“监视我有多久了?”
“九千岁与娘娘是关心您。”
内监对他的话避而不答。
“关心?”晏漓冷哼一声,“关心是假,恐我联合外臣才是真吧。”
“……”
倾泻的墨发遮住晏漓的侧脸,内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轻轻收好那支桃花,迤然起身。
“知道这件差事,因何轮得到你来做吗?”
晏漓与那内监擦身而过,内监方听清落在耳侧的低语,又忽觉心口一凉。
痛意后知后觉攀上来,他低下头,身前早已是一片猩红。
尖锐的银簪已然没入他的心房。
快、准、狠,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便分毫不差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宫人皆知,昭宁殿下虽为太后独女,却备受太后厌恶。那内监只当他是个不得宠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却不料那握着簪柄的手指节分明,瞬息之间杀人却似捏死一只蝼蚁。
“平日无事的时候,我不介意赏脸陪你们玩玩——
“本想留你一命,叫你滚回去答了你主子,少做些无用的小动作,可这一次,你这没眼色的东西当真惹。火我了。”
濒死之际,他却忽然明白了,为何昭宁身旁几乎不见“侍候”的下人。
“多管闲事,合该去死。”
晏漓轻松抽出深陷血肉簪子,大量猩红喷射如注,他优雅拭掉簪上的血迹垂眸瞥见溅上裙角的血污,眼角眉梢浮起难以掩饰的厌烦。
“啧。”
为了见某人特意换上的新裙子,便这样被弄脏了。
—
谢见琛时常会不由自主忆起昔年旧事。
那是他未出幼学之年的年纪,先帝病躯羸弱,虽久日不朝,偶尔仍会传位高权重的谢迁入宫议事。蒙先帝信重,连带年幼的谢见琛也时常有出入宫廷的机会。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按民间的说法,只四个字:人嫌狗憎。
然谢家家教优良在先,半大的谢见琛又生得唇红齿白,见了积威甚重的先帝,不似旁的贵胄公子般怯懦畏缩,天真烂漫、落落大方的讨喜仪态,初次面圣时便赢得了先帝的好感。
先帝膝下子嗣稀薄,倒是格外疼他。因着龙体常年抱恙,宫中有意引入一池温泉水,专供帝王及皇子后妃享用。某日谢见琛逗留宫中,得了先帝的恩赏,破例着人带谢见琛前往一试。
几个宫娥领着他七拐八绕地行至别院外,微微倾身,对不及她们胸口高的小男孩道:
“小公子,温泉就在里头了。依着宫中的惯例,奴婢们稍后便唤来擅按摩的嬷嬷来侍候您……”
谢见琛金尊玉贵着长大,可向来使唤不惯人,更何况是在宫中大动排场。
“无妨,不必派人跟着我啦!”
趁宫娥不注意,他回身两步踏上别院木阶,早蹬掉鞋袜风似地嗵嗵溜进别院内,只留给宫娥们不及唤住的背影,自然也再听不见她们的后话。
“嗳!小公子——”
宫娥不敢擅闯别院,只好弯身摆正他的鞋袜在外侯着。这时,一人低呼着,在一方角落发现了另一双整齐摆好的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