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向远处青衫背影——兰一臣立于玉阶,负手看天,眉目清淡,如不染尘埃。
何衍忽地明白:
自己手中刀,斩的是无名尸;
那人心中局,却已布向更远的烽火。
秋风卷过,残叶飘下,
像给真相,盖上一件
无人再揭的
血色嫁衣。
回宫第三日,内务府排日赐:
晨——蜀锦十箱,午——南海珠一斛,昏——外邦胭脂百盒。
旨意只一句:"贵妃先用,余者再分。"
梅贵妃俯身谢恩,指尖才触到锦匣,内侍已忙不迭掀开——
金线孔雀羽在灯下一抖,光华刺目,照得她眸底一瞬惊愕;
却听传旨太监笑道:
"陛下道,孔雀羽与贵妃眉尾弧度最合。"殿外,凤仪门。
皇后立于暗窗,指甲掐进掌心,指缝渗血,血珠滴在凤袍下摆,暗红一痕,像干涸的蝶尸。
慈元殿内,此时夜漏四下。
皇后披发赤足,抱一只空摇篮,摇啊摇,嘴里低哼《黄鹂词》——昔日哄皇儿入睡的调子。
宫女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更深,铜漏"嗒"一声,像掐断最后一根理智线。
皇后猛地掀被,赤足踩地,锦被滑下,露出只穿中衣的瘦削肩——骨节凸起,像要刺破皮肤。
她扑向摇篮,空荡的摇篮里,只留一件小小的锦褂,褂上龙纹黯淡。
"皇儿……是不是饿了?母后喂你……"
声音低柔,尾音却陡然拔高,"哇"地一声哭出来,又瞬间收住,转成轻笑,"嘻……睡吧,睡吧……"
她脑海里,皇子夭折那夜的血腥一遍遍倒带:
——苍白小脸,紫绀唇角,太医跪地叩首,"回天乏术"。
每回放一次,心口就被撕开一次;
如今,那伤口长出了毒牙——
"别人能夺我骨血,我就能夺她命根!"
暗室无窗,只一盏豆油灯,灯芯被剪得极短,火苗如豆,映得皇后脸一半亮一半黑。
她挽袖至肘,露出手腕内侧密密麻麻的针眼——那是试毒留下的痕迹。
以银匕挑药,每挑一次,便放在鼻下轻嗅,再舔一点,唇色由苍白转乌青,她却满意地眯眼。
"寒鸩粉……三厘,够了。梦蝶霜……一钱,让她做个好梦。"
说到"好梦",她轻笑一声,像夜枭掠过残枝,"断魂草……半滴,别急着死,慢慢睡,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