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薄雾未散,风栖竹和兰一臣推着一辆新编的竹制婴儿车,带一双儿子去后花园看露。
阿尧性子急,伸小手去抓叶尖水珠,抓到一把空,急得"啊啊"直叫;小风安静些,睁大眼盯父亲袖口被风鼓起,像看一面飘动的帆。
"嗒——"一滴露水砸在阿尧眉心,冰得他小嘴一瘪,随即"咯咯"炸出清脆的笑,像一串银铃被风撞散。
兰一臣单膝蹲低,左手稳住竹车,右手伸指,在草叶上轻轻一弹——
"簌!"整排露珠集体滚落,碎成满地星子。
阿尧瞪圆眼,两只小胖脚"咚咚"蹬车板,激动得脚趾蜷成十粒小珍珠。
风栖竹提裙走来,瓷盏边沿沾着雾珠。
"别闹,露水要逃了。"她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却软得像绵云。
兰一臣侧头,低声笑:"逃不了,有我在。"
说罢,指尖一挑,把最大那颗露珠稳稳接进盏心,水面立刻映出他微弯的眼睛。
小风安静许多,只伸一只食指,去追空中飞过的蜻蜓。
蜻蜓翅掠过指腹,带起细微凉风,他"呀"地张大小嘴,露出才冒头的乳白牙尖。
风栖竹提一只白瓷小盏,跟在后面,把草叶上滚落的露珠一颗颗接了,说要煮茶。
回屋时,盏里已盛了浅浅一层,映出两兄弟的倒影——一个张牙舞爪,一个眉眼弯弯。
兰一臣笑:"这一盏,是童年初味。"
水入茶壶,滚成清碧,一家三口对饮,阿尧小嘴咂得响,被苦得直皱眉,惹得父母大笑。
午后。
盛夏荷繁,府内小池引了外河活水。风栖竹把两张宽大荷叶对合,用竹篾穿成"荷舟",铺上软绵,便成了天然摇篮。
小舟系在修竹边,随波轻晃,阿尧小风躺在里头,伸手够离叶面最近的莲蓬,够不着也不哭,只咯咯笑。
风栖竹蹲身池畔,月白裙摆被水浸湿,贴在她纤细脚踝。
"咔嗒"——竹篾穿过叶柄,荷叶边缘轻颤,一滴水沿叶脉滚到她虎口,像粒逃路的翡翠。
她抬腕,用牙齿咬断多余篾丝,唇边留下一道浅青痕。
"吱——"兰一臣赤足下水,池底卵石滑腻,他脚掌微陷,沙粒从趾缝挤出细碎声响。
阿尧被放入"荷舟",小屁股一沉,荷叶边缘"哗啦"卷起,吓得他倒抽一口气,随即发现自己在"船"里,又"嘎嘎"笑得打嗝。
"抓紧叶柄,这是舵。"兰一臣把阿尧的小手掌按在竹篾上,声音压得极低,像在透露军机。
阿尧居然听懂了,五指死死攥住,指节泛白。
风栖竹在岸上剥莲子,"咔"一声脆响,嫩绿莲仁跳出,她扬手抛给他:"接!"
兰一臣头也不回,左手背一翻——莲仁稳稳落在掌心,像被吸住。
他挑眉,把莲仁含进唇里,牙齿轻磕,苦味先漫,后味甘来,与他此刻眼底笑意如出一辙。
小风怕晒,白胖小手抓住母亲裙角不放。风栖竹便把一片荷叶折成小船,托住他下巴,阴影投在他睫毛上,碎金般的光点瞬间熄灭。
小风满足地"咕哝"一声,口水顺着荷叶脉络滚进池水,"咚"——引出一尾红鲤,鱼尾扫过,荷影碎成千万片。
兰一臣换了便装,赤足下水,推着荷舟慢慢走。
水没过脚踝,凉气顺着肌理往上爬,他却觉得心里暖——抬头望去,风栖竹坐在池畔石阶,正把剥好的莲子串成细链,打算挂在孩子腕上。
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睫毛,像撒了一把碎金。
他忽地想起:所谓人间烟火,不过就是这一池荷香、一串莲子、一双娇儿和一位良人。
傍晚,暑气渐退。
木兮在院子挂起白纱帷,做了简易"影戏台"。
兰一臣剪了几片薄牛皮,涂色做成"竹将军"与"荷仙子",背后点一盏小灯,幕布上便出现晃动剪影,做了简单的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