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白雪世界飞速倒退,连绵起伏的群山线条婀娜如少女发育成熟的身体。一切静谧无声,风轻柔梅花艳,每一个角度都展现着如水墨画般的细腻。
外形粗犷的丰田皮卡车并不隔音,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透窗而来,倒衬得车内死一般沉寂。杨安红在格外压抑的气氛里开着车,不时瞥向坐在副驾驶上怔怔望着前方的女子。也不知她是在欣赏蜿蜒山路间挪转变换的风景,还是在想着难与人道的心事。
或者,是白家长辈得罪她了吗?
杨安红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白廷尉,心中时而平和时而惆怅。
“你的小孩很聪明。”女人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哦,哦,谢谢。”杨安红有些惊讶,沉默片刻,又道:“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你说过了。”
白廷尉已经蜷缩在后座上睡着了,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许是做着什么美梦。
在等待赵清懿的过程中,她已经跟丈夫通过电话了,说了几句话还是没忍住声音压抑地哭了起来,丈夫在电话那边轻声骂了几句白潍,随后喃喃自语老天保佑。
他将乘坐飞机于明天早晨抵达临海市,一家三口又可以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去新华街的手工店里和孩子一起diy玩偶,开着车到海边感受酷寒冬风的同时欣赏蔚蓝色天空下的波澜壮阔,回到家在父子俩懒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这美好的前提,是因为赵清懿救下了他们的孩子。
丈夫不够聪明,在白家地位不高,只能去做一些没有年轻人愿意做的常年出差的工作。白家人或许只是出于面子会说几句感谢的话,老爷子白琦也有可能写一张支票送给赵清懿算是还了这份恩情。
她能想到这些令自己感到尴尬的画面,所以选择在山下等待而不是跟白家人凑在一起,身为一个说话柔声细语的南方姑娘,在北方人的豪爽面前本来就难以讨得大家的喜欢。
作为白廷尉的母亲,她深刻懂得赵清懿给他们一家人带来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这份情谊是无法用金钱或者某些行动就能还得请的。
她是知恩图报的南方姑娘,一直都是。
赵清懿简单地跟她攀谈着,话题皆是琐碎小事。她却倍感紧张地回应着,好像面对不是一位新生代明星,而是某位国家领导。
对待一个能在绝境中力挽狂澜的女人,在她眼中如同英雄般光辉闪耀,实在没办法不小心翼翼。
时间飞速流逝,仿佛一眨眼便在沿海公路上看到了“临海市欢迎你”的蓝色招牌。
赵清懿近乎执拗地让杨安红开车先去医院,自己则打车回家。
二人分别时,她娉娉婷婷地站在车门旁,笑意盈盈道:“正所谓他日之因,今日之果。你也别太把救人的事情放在事情,活得洒脱一些。”
说罢扬长而去。
昔日片场里籍籍无名的小龙套,如今虽未到王婧蓉那种光芒万丈的程度,却也是熠熠生辉。她渐
行渐远的清水般的窈窕身影,随那句动听却让人警醒的忠告,如同浓缩了百年来不断侵蚀方石山门的酸雨,转眼间便在杨安红的心底,留下一道道斑驳却不容忽视的浅痕。
赵清懿回到家中,迎接她的照例是母亲陈雅充满慈爱的拥抱。
“妈妈错了,妈妈应该支持你的……”话音说完,一直憋着的泪水终于决堤。
那个一直跟狐朋狗友鬼混的赵清懿,每天都梦想着能够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却没有一天是把时间放在为了实现梦想的行动上。
如今,她却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登上了华语电影的最高领奖台,可想而知她到底付出了多少。
哪怕没有这个万人瞩目的结果,只要每天看着她夜灯通明,埋头苦读,就会猜想得到她肯定会有所成就。
只是令陈雅没想到的是,女儿获得成就的速度竟如此快。
都说演员成名靠脸,但既然拿了大奖,也就是实力得到了肯定。
陈雅怎可能不欣慰?
赵清懿陪着母亲说了会儿高兴话,帮她把激动的泪水止住,不经意间瞥向鞋柜上那盆完全可以称之为“韵味十足端庄秀丽”的白色瓷瓶。
艳红梅花为主,三枝立体花枝横斜交错着做陪衬,红绿相间,趣味自生。瓶身是素雅新颖的陶瓷花瓶,斜置在胡桃木的接水板上,白色瓶口下垫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绿葫芦样的玻璃罐子。
这次插花的技巧,明显要比之前更专业了些,想来是送花的人也在学习进步。虽然插花技巧依旧有些拙劣,难登大雅之堂,但瓶、盘、罐的搭配却十分巧妙,竟平添一番“胆样银瓶玉样梅,此枝折得未全开”的韵味来。
“木孮先生来过?”赵清懿笑着问。
陈雅已不是之前那般害羞,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这次他进门坐了会儿,喝了口茶便走了。”
赵清懿扭头,看见餐桌上仍旧摆着两杯茶盏,不见热气蒸腾,想来是走出去很久了。房间里没有烟味,餐桌上也没有摆放烟灰缸。
木孮先生不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