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本是夸赞。
可话一出口,就见本来眉间带笑的尘君神情一僵,哪怕五官没有明显的变化,却任谁都能瞧出他脸上的不愉和阴沉。
兄友……弟恭?
温家主一怔。
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
尘赦脾气并不好。
若非年少时的遭遇,恐怕以他的本性会是个极其暴戾恣睢之人。
可那道纤细的琴弦几乎同他的骨血融为一体,将他的锋芒和戾气勒得收敛,一寸寸扭曲成君子不像君子、兽也不似兽的模样。
君子六艺,他不精通,却沾了点皮毛;
收敛兽性,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喜怒不形于色;
同苴浮君有深仇大恨,哪怕尘赦继位也艰难维持着“父慈子孝”的君子假面,并未赶尽杀绝。
唯独这个“兄友弟恭”……
“你变不成真正的人。”
苴浮君的话阴魂不散地回荡耳畔。
尘赦从入定中清醒,遽尔抬手一震,墨字雪纱呼啸而飞,被击碎成无数碎片簌簌飘落,眸瞳皆是戾气。
突然,“唔?”
一只手缓缓探来,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
尘赦一僵,倏地低头望去。
辟寒台玉台之上,本已回丹咎宫的乌令禅不知何时来的,四仰八叉躺在他腿上,此时被动静震醒,睡眼惺忪地将手伸进尘赦宽袖中摩挲结实有力的小臂。
似乎在看是不是旧伤发作。
尘赦浑身紧绷,良久才发出喑哑的声音。
“你为何在此?”
乌令禅没摸到伤,又躺了回去,还用尘赦的宽袖遮挡住眼睛,含糊道:“那伤看着好可怕,我得时刻看着阿兄。”
尘赦闭了闭眼:“不必,回去。”
乌令禅又开始装聋作哑,就当没听到两句话中间的停顿,哼唧着抱住他的腰:“好吵,别人睡觉的时候不要说话,有礼貌些好吗?”
尘赦:“……”
乌困困看出什么来了。
否则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哭成那样。
他一向是个没心没肺,却又通透清澈的人,知晓那伤会让尘赦难堪,所以半个字未提。
尘赦注视着闭着眸的乌令禅,忽地将手指在他眉心一点,神情有种自嘲的漠然。
只因为瞧见了他年少时微不足道之事,就心生怜悯吗?
果然是孩子心性。
乌令禅越因为旧事哀怜他,尘赦越觉得自己卑劣,好似仗着早已愈合的伤口来故意博取同情。
尘赦从来不想在乌令禅面前露出兽瞳,唯恐惊吓住他,如今也该让他瞧见自己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