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淡然地说着温和之语:“姑姑待我等后生晚辈,向来都是极好的。”
徐掌事点头:“正是。殿下放心,娘娘执掌宫闱,不会让此事无疾而终的。只是如今东宫还乱着呢,娘娘便干脆吩咐奴婢来告诉殿下此事,让禁军守在殿下身边,护送殿下回宫。正好娘娘也想念楼大人了,殿下和楼大人一道进宫后,直接去娘娘那里,以免这两日还有宵小图谋不轨。”
哦。
沈持意听明白了。
裴妃和高妃撕起来了,事情越闹越大,从宫闱不和闹到了谋反作乱,闹到最后把东宫扯了进去。
皇后怕他现在回临华殿,局面会变得更乱,干脆让他先行避让一下。
沈持意扼腕。
这么大的乱子,他若是在临华殿中,肯定会有所牵扯。
以皇帝的多疑,保不齐就会觉得他刚当上太子没多久就不安分,他再加把劲搅和一下,获罪很容易。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就在楼家住了一夜错过了,现在皇后已经把他撇出来,他是彻底掺和不进去了。
“既然如此,”他惋惜道,“那我就听从母后安排了。走,乌陵,回去收拾收拾。”
青年似是有些沮丧,蔫蔫地带着侍从,一溜烟便回了院子进了屋,熟练得仿佛那卧房已经是他的一般。
江元珩赶忙领着禁军也跟上去,围着卧房将人护在其中。
徐掌事看着一群人一窝蜂追着太子而去,待到周围只有她和楼轻霜奉砚三人时,她这才转而看向楼轻霜,恭敬而又关切:“方才提及娘娘让小公子同太子殿下一起进宫时,小公子似乎不太高兴……您不喜欢同太子殿下多往来?”
男人回过头来。
他端方谨良地站着,黑瞳映着天光,嗓音裹着煦风,对这位也算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宫女平和道:“怎么会?殿下少年人心性,闹了些风言风语……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才想着让殿下离我远一些,免得姑姑和殿下因我而惹人诟病。”
徐掌事听得皱了皱眉:“哎,眼下没有外人,奴婢说句不敬的,殿下缠着公子,那是殿下所为,怎么能赖到公子身上?”
“况且,咱们这位殿下,未必不是个聪明的。他昨夜特意出宫,刚刚好躲过高裴之事,待到事毕,不论是高妃还是裴妃栽跟头,他都全身而退,渔翁得利。”
“……”楼轻霜阖眼片刻,“他是出门玩忘带回宫印信。”
“哪能啊,奴婢都偷偷问了,临华殿的魏总管说,他都把放着金令的包袱放进殿下的马车里了,不知为什么,殿下又给拿出来了——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也许他只是忘了那包袱里有进出宫闱的令牌。”
“可他没有回苍王妃母家苏家,而是以缠着公子为由,夜宿楼家,摆在明面上承认娘娘才是他的靠山,做得如此漂亮……这怎么可能是无心之举?”
“他不想找苏家或是禁军丢了脸面。”
“哎,这都是借口。刚刚太子殿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知晓了宫中之事,还故作可惜,没有喜形于色,从头到尾滴水不漏,不骄不躁,怎么可能心中没有打算呢?也就是公子这般清正不阿,不去深思罢了。”
“……”
“娘娘就是料到公子从小便是这样的脾性,担心您太过良善,特意吩咐奴婢,四下无人时同公子传个话。”
楼轻霜回过头,宠辱不惊:“姑姑有何吩咐?”
掌事宫女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神色镇定,张口却是惊涛骇浪之言:“太子身体是不好,但陛下的身体也不好,江山来日何人做主尚未可知。不论陛下最开始为何选了苍世子过继膝下,只要陛下再无亲子,就算他现在是个稳固朝纲的靶子,将来未必不会真的成为‘朝纲’。”
“公子,”她又叹了口气,“娘娘是怕将来江山易主,你为新帝所不容。眼下既然太子殿下愿意围着公子转,他又已经和楼氏绑在一条船上,何不就让他缠着?娘娘希望公子干脆就把他看做弟弟,当做少君,多教教他劝谏他,你们二人同气连枝。”
掌事宫女一五一十复述着楼皇后的话:“他和苏家不和,正好楼氏为他助力,他将来为楼氏蔽阴,两全其美,公子也可做一世富贵贤良之臣。”
楼轻霜静静地听着。
听到最后,他眉眼微微一动,黑眸稍稍抬起,望着朝阳初升的天际,眼中盛起浮光,掩下眼底讥讽般的笑意。
他双唇微动,没有说话,只无声地将“富贵贤良之臣”缓缓念过,细嚼慢咽,拆吃入腹。
末了,他熟练地挂上温良笑意:“好。”
徐掌事刚要放心下来。
楼轻霜又说:“姑姑良苦用心,幼时便和我还有枭王说过差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