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悄悄偏过头,先看了眼端坐在案后的温以缇。对方依旧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这般局面,再看向一旁垂着头的林侍郎,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他先前还觉得温以缇太过年轻,未必能镇住这牵扯两大世家的案子,却没料到,温以缇不仅查得明明白白,竟还能让林侍郎主动认罪、交出关键证据,这份手段,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堂下的百姓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议论声比先前更热闹了几分。
有人凑在一起小声点评:“这裴家跟林家的事,可比上一个案子有意思多了!又是世家算计,又是骨肉相残的,比话本里写的还精彩!”
“精彩是精彩,就是可怜了裴姑娘,被这么多人当棋子,到死这么多年才等来句公道话!”
“也多亏了温大人,不然这事怕是要烂在肚子里,裴姑娘的冤屈永远也洗不清!”
堂下的议论声还在嗡嗡作响,温以缇突然抬手,手中的惊堂木重重落下,“啪”的一声脆响,像惊雷般炸在公堂之上。
“肃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地闭了嘴,连仍陷在怔忡中的裴家众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过去。
温以缇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声音沉稳有力:“裴远所言,虽有激愤之词,却也道破了世家积弊。今日审案,不只是为裴玉衡讨回清白,更是要让诸位看清,所谓家族颜面,从不应建立在牺牲个体性命、漠视公道的基础上。”
温以缇目光扫过堂下,声音里添了几分沉痛:“诸位可知,裴玉衡入家庙后,曾多次托人递出绝笔血书,字字泣血诉说冤屈。可裴家主宅视而不见,说她失德在先,自寻死路。
林文彦被父亲阻拦,连与苏大郎交好的同窗,都因怕被牵连,不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她本是世家嫡女,通诗书、善音律,本该有十里红妆的锦绣前程,却因所谓的名声,被家族抛弃、被爱人冷落、被世道苛待,最终在寒寂的家庙里,结束了年轻的性命!”
“这不是裴玉衡一人的悲剧!”温以缇猛地一拍案几,声音震得案上卷宗微微颤动,“是裴家迂腐的家规,将女子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却对旁支的算计、门生的困境视而不见。是世家间的利益算计,把人命当作维护颜面的棋子,连寒门子弟的前程都能随意拿捏。更是这世道对女子的刻薄,容不下半分“出格”,却对男子的自私与冷漠百般宽容!”
温以缇目光扫过众人,先声音清亮却带着几分冷意:“想必在场诸位心里都在琢磨,为何今日这些案子,要由本官一个女子来审?”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嘲讽:“还不是因为朝堂之上的诸位大人,个个都怕得罪世家,怕引火烧身,你推我让,谁也不肯接这烫手山芋。最后没办法,才让本官临危受命。”
坐在侧席的彭阁老见状,连忙轻咳了一声,这话锋太锐,把满朝大员的避事都点破了,再往下说,怕是要得罪更多人。
温以缇眼角余光扫到彭阁老的动作,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两侧的官员。
方才公堂之上,裴玉衡的冤屈、世家的冷漠、百姓的议论层层交织,那股子不平气堵在胸口,让温以缇一时没压住情绪,竟有些激动上了头,连话都说得急了些。
她语气稍稍放缓了些,劲儿收了几分。
“但本官,倒要谢谢这份临危受命,温以缇的眼神陡然变得坚定,“我不仅愿意接,更盼着日后这样的案子能交到我手上。若将来养济寺能协管天下女子之事,像裴姑娘这样的冤屈,本官日日审、夜夜审都愿意,非要审出个公道,让天下女子能多几分活路,少几分任人摆布的苦楚!”
说罢,她将目光转向堂下的百姓,声音放缓了些,却字字恳切:“诸位乡亲,今日本官说的话,你们可要记牢了。女子嫁人,从不是成了夫家的私产、任人拿捏的物件。若娘家不肯为她撑腰,她自己又没力气为自己做主,那这辈子,怕是只能做别人随意丢弃的草芥。”
“可你们要明白,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咱们大庆的百姓,都是圣上的子民!”她抬手加重了语气,目光里满是力量,“日后若谁受了委屈、遭了不公,只管去报官!官府若是敢推诿、敢不管,那便是对不起身上的官服,对不起百姓的信任!”
“说得好!温大人说得太好了!”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喝彩。
“温大人这才是为咱们百姓做事的好官!谁要是再敢说你是女官就不行,我第一个站出来不服!”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百姓的情绪,众人纷纷跟着附和:“是啊温大人!你肯为咱们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比那些只会摆架子的官强多了!”
“以前还担心女官办事不牢靠,今日一看,温大人比谁都尽心!”
人群中的周小勇眼珠子一转,高声道:“温大人是陛下一手提携起来的,她能为百姓着想,根源还是陛下心里装着咱们啊!”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纷纷点头:“对啊!若不是陛下爱民如子,怎会破格让温大人审这案子,还让女子也能有做主的机会?”
“是陛下英明!这才是咱们大庆的好皇帝!”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紧接着,所有百姓都跟着高举手臂,声音震天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呼声此起彼伏,在公堂内外回荡,连殿内的官员们都被这股热烈的氛围感染,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